各種年分的蘿蔔乾(攝影/劉振祥)
各種年分的蘿蔔乾(攝影/劉振祥)

老蘿蔔雞湯與新相知

最棒的是那鍋老蘿蔔雞湯。入口鮮甜,水果玉米和白玉蘿蔔的甜美完全融化於其中,但這甜也並非輕淺而毫無餘味,老蘿蔔的濃郁滋味沉穩釋放,和生鮮蘿蔔的滋味形成絕妙交響,配上煮得恰到好處的雞肉和蛤蜊,是一鍋前後味兼具、澎湃滋養的好湯。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美濃人的廚房。廚房主人H一早買來野蓮、芋頭梗,芹菜、還有剛採收的白玉蘿蔔及水果玉米,她說,要煮一頓道地的美濃風物料理招待我們全家。

H與我有兩重關係:女兒小學同學的媽媽,也是我美濃好友L的乾姊妹,更巧的是兩造女兒們在小學裡非常投緣,約好假日赴美濃好友田裡拔蘿蔔,之後再到H家用餐。H在美濃有幢房子,因事搬到高雄市區,假日還是會轉回美濃房子過生活。多重緣分像多重防護網,使我們認識雖不久,卻可放心深入聊天,而不必擔心不被對方接受而墜落。

老蘿蔔•生蘿蔔•芹菜莖

做菜程序井然、手腳俐落的H,兩口瓦斯爐上,一口燉著醃漬的老蘿蔔湯,一口煮著生鮮蘿蔔和雞肉湯,電鍋裡飄出美濃一四七號香米香,烹煮這些食物的同時,我跟她清洗野蓮、芹菜、去掉芋頭梗硬皮。被我順手丟掉的芹菜莖,H揀起來放在白瓷碗裡,加點清水,擺在窗台前。她說,這樣芹菜還會再長出一些。我問:「那還可以吃嗎?」她回:「喔,不是,主要是觀賞用的。」

端詳水裡的芹菜根,鮮嫩的蔥綠映在清澈水間,果然很有幾分淡雅風韻。讓我自省,自己做菜總是風風火火、急著上菜,似乎從來就沒有這樣悠閒觀賞的心情。H自言受的正式教育不多,我卻覺得她比曾寫作出書的自己,還像個生活藝術家。

聊了親人的死亡,小孩要不要上美語安親班等話題,還有她離婚後再遇到的對象,我們年紀、成長背景和感情狀況差距大,但H表達生動、思考細密,聽她說話渾然忘我。近五十歲的中年婦女,人生閱歷豐富,像一本曲折深邃的厚書,翻著翻著,總令人急於知道下一頁是什麼?還有什麼隱藏部分是我所不知的? 共同點是,我們都是小學生的媽媽,同樣關心小孩成長與教育,這使得談話可以無盡延伸。

清淡的野蓮 攜手濃腴鹹香的滷味

電鍋不知不覺跳起,掀開鍋蓋,一四七號香米飯的飯香撲鼻。這時老蘿蔔、新蘿蔔湯也各自煮滾,H把兩鍋湯混成一鍋,丟進蛤蜊提鮮,就是道地的美濃料理「老蘿蔔雞湯」。瓦斯爐一空下來,她就手腳麻利地炒野蓮、芋頭梗和芹菜,我則用微波爐熱著高雄苓雅市場買來的「盛記滷味」,招呼拔完蘿蔔後饑腸轆轆的老爸、老公、小孩們上桌。

去掉硬皮的芋槐鮮滑細嫩,配上軟糊的芋頭,一入口嘗到澱粉及纖維質,這奇妙的料理,我不曾吃過。清淡的野蓮、芹菜攜手濃腴鹹香的滷味,成為絕妙搭檔,在舌尖漫舞,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地吞飯。

各種年紀的蘿蔔合舞的老蘿蔔雞湯(攝影/劉振祥)
各種年紀的蘿蔔合舞的老蘿蔔雞湯(攝影/劉振祥)

最棒的是那鍋老蘿蔔雞湯。入口鮮甜,水果玉米和白玉蘿蔔的甜美完全融化於其中,但這甜也並非輕淺而毫無餘韻,老蘿蔔的濃郁滋味沉穩釋放,和生鮮蘿蔔的滋味形成絕妙交響,配上煮得恰到好處的雞肉和蛤蜊,是一鍋前後味兼具、澎湃滋養的佳湯。

剛從蘿蔔田裡忙完的美濃好友L也來一起吃飯,熱情開朗的她,一坐下來就讓餐桌盈滿笑聲,大家天南地北聊天,交流城鄉生活。我聽到美濃人的餐桌糧食自給率極高,各家都會互相分享農作物,鄰里彼此相聞,孩子們串門玩耍,從不寂寞。都會整日忙碌,大人工時長壓力大,小孩丟安親班,晚晚接回,也無暇煮晚餐,匆忙外食,鄰里不相往來,養小孩的家庭如一座座孤島; 品味老蘿蔔雞湯的同時,我也一邊咀嚼這問題。

無論如何,樂莫樂兮新相知,中年階段,若能結交到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新朋友,新鮮的想法不斷進入,就可能顛覆和碰撞既有觀念,形成全新的自我;就如同老蘿蔔雞湯,醃漬過的老蘿蔔與生鮮蘿蔔一鍋燉煮,新鮮口感與深沉滋味在湯鍋裡不斷翻攪,最後終將交融成魅力無窮的曼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