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一篇以衛星發報器紀錄黑林鴿的研究證實了牠們有能力遷徙近三百公里,遷徙的目的可能與繁殖或覓食有關,但牠們不知為何獨獨鍾情於海上的小島,在較大的島嶼以及大陸沿海幾乎沒有紀錄。在台灣的鳥類名錄中,黑林鴿被列為龜山島上的稀有留鳥或迷鳥。
背上登山包,我隨學長姐拎著大包小包的研究器材、炊具與食品登上南岸碼頭,濕濕鹹鹹的海風夾帶浪花打在臉上,在天氣逐漸變熱的春季末尾使人倍感黏膩,但這並不影響我的期待與雀躍,畢竟能在這座島上留宿可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龜山島,賞鳥人一睹各種稀有過境鳥的絕佳地點
龜山島是隻停駐蘭陽平原外海的大烏龜,以「龜島八景」和賞鯨行程聞名,而在鳥類遷徙的過境季節,它也因地理優勢而成為追鳥人必然光顧的鳥類熱點──想像你是一隻要往琉球島鏈遷徙的小型雀鳥,這裡將是你飛越海洋的第一驛站,若不幸遇上壞天氣,此地也是茫茫大海中的救命避難所──因此如果你是幸運的賞鳥人,天時地利的龜山島將是你一睹各種稀有過境鳥的絕佳地點,如果再幸運一點,你還有機會遇見隱居於此的神祕住民。
前幾年,我也熱血沸騰地跟過幾趟龜山島賞鳥團,搭上與其他鳥友共同包下的觀光船,跳過無聊的繞島活動去追逐過境的水薙、穴鳥以及海燕,但可惜幾次下來皆未收穫過太多鳥種,一來是因為過境鳥來去的時間難以捉摸;二來是觀光船登島與離島的時間被壓縮在上午九點到下午四點之間──錯過了鳥類最活躍的晨昏時段,且人潮一來便是一大批接著一大批的團客,整座龜尾湖步道幾乎被人鏈包圍,很難靜靜地聽鳥、等鳥。
因此能參與島上夜宿的鳥類調查,儘管仍是在龜尾湖一帶(占全島很小一部分)活動,也算是能一窺龜山島鮮為人知的一面。
黑林鴿在島嶼間頻繁移動 生態習性充滿神秘
待最後一批遊客離開後,鳥鳴隨黃昏升起。棕耳鵯(Hypsipetes amaurotis)是島上最難以忽視的鳥類,吵雜的叫聲從日出到日落遍布全島;而綠繡眼(Zosterops sp.)是這趟調查的主要觀察對象。雖然很常見,但島上繡眼們的外表和叫聲似乎與台灣本島的斯氏繡眼(Zosterops simplex)略有不同,並且可能也有低地繡眼(Zosterops meyeni)以及日菲繡眼(Zosterops japonicus)的族群混雜其中。
龜山島正好位處這三種繡眼的分布交界,過去又缺乏足夠的研究資料,因此,島上綠繡眼的身世一直都是台灣鳥類研究中的未解之謎,直到最近才有相關研究試圖要釐清這個問題;不過有一種鳥又更加神秘了,也是我此趟最想一睹的鳥種──黑林鴿(Columba janthina)。
黑林鴿主要分布於韓國與日本周圍的小島以及琉球島鏈,與其他廣泛卻僅分布於小島的鳥種(如綠簑鴿)一樣,牠們的生態習性充滿神秘色彩──這些鳥似乎會在島嶼間頻繁移動,2019年一篇以衛星發報器紀錄黑林鴿的研究證實了牠們有能力遷徙近三百公里,遷徙的目的可能與繁殖或覓食有關。
但牠們不知為何獨獨鍾情於海上的小島,在較大的島嶼以及大陸沿海幾乎沒有紀錄。在台灣的鳥類名錄中,黑林鴿被列為龜山島上的稀有留鳥或迷鳥,但從其他上島夜宿過的研究人員那兒聽說,牠們事實上並不真的很難見到,尤其清晨時較活躍,有人甚至看過牠們從陡峭的山坡上飛下湖邊喝水。
聲景如此熱鬧,完全不同於往昔對龜山島的印象
第一天日落之前,我們走上環湖步道勘查,步道旁低中高層的植被生長茂密,除了偶而飛出樹林的綬帶鳥、黑臉鵐,以及在路邊散步的鶺鴒等過境鳥之外,許多陌生鳥鳴都躲藏在森林的黯暗之中。在光線消逝到山坡幾乎只剩下輪廓的時候,終於,一隻長尾的大型的鳩鴿身影從一處坡面滑過,使我為之振奮,但還沒來得及確認,心思又立馬被狐蝠巨大的剪影給奪走了。
隔日凌晨天未亮,棕耳鵯的叫聲便已從環湖周圍的森林響起,紅頭綠鳩(Treron formosae,牠們也是在台灣本島罕見,但在蘭嶼、綠島與龜山島等離島相對常見的鳥種)嘹亮的呼嘯聲也在山坡的果樹上此起彼落,聲景如此熱鬧,完全不同於我以往對於龜山島的印象。
最終,在龜山島的第一個早晨,日出的前後半小時內,我們看到了三隻次的黑林鴿;而在為期三天的調查中,除了收集到不少身世未知的綠繡眼的資料,也持續紀錄到了數量稀少但穩定出沒的黑林鴿。或許牠們之所以神秘,除了性格害羞怕人,也是為上島的觀光模式所限制,一旦陽光爬上山坡、團客登島,龜背上的鳥群便明顯安靜下來了。
雖然距離台灣本島僅僅約十公里,但這隻大烏龜背上所乘載的鳥類群像自成一個世界,它到底是更偏向台灣的外圍離島,還是更應該被視為琉球群島的延伸?種種疑惑都仍在鹹鹹的海風中待人們探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