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蔬菜烤豬腳火候拿捏是關鍵(攝影/江冠明)
烤蔬菜烤豬腳火候拿捏是關鍵(攝影/江冠明)

一味炭燻豬腳 讓人跟著走

如何掌控大骨肉外面焦黃色澤,外微酥脆內軟嫩多汁的肉質,品嚐者雙手抓起啃咬,感受骨邊肉汁的鮮美,這是用刀叉無法品嚐的野性手拿嘴啃滋味。整顆帶皮豬腳燻烤,需觀察色澤由淺到深的光澤變化,從皮層冒出油脂滴落炭火,燃起白色煙氣,如何掌控脆皮或Q彈口感時機出菜。

二○○四年秋遷徙二號農舍,DIY修繕屋舍庭園一年,蓋涼亭當書房,也是喝咖啡茶的客廳,當時沒想過當廚師開餐廳。那一年被前妻開除,雜誌專欄停刊沒收入,寫完碩論放棄進修學術路,對未來人生萬念俱灰,陷入人生谷底。

朋友來沒錢請餐廳,只好親自下廚,窮途末路誠品買書試試看,拼湊道聽途說的食譜,這是創立PASA廚房初體驗。

第一次烤麵包把烤爐膛炸燒裂!

隔年貿易商走訪都蘭,送我美式Egg陶爐,沒說明書沒附贈食譜,閒暇自己摸索慢慢玩。當時涼亭裡馬賽克水槽是路邊撿,二手瓦斯爐加折疊鐵桌椅,碗盤是路邊卡車賣的二手貨,連像樣烤箱也沒有,烹飪手法是野人下廚起手式。組裝好才知道陶爐造型像顆蛋,難怪美國稱Egg,陶瓷旋轉蓋調節氣孔,掀蓋式很沉重需要腕力操作,必須把烤架移開,才能升火加炭。

烤爐很像十六世紀前膛槍,開槍一次必須清槍管,塞火藥填子彈,如果中途加炭升溫,必須移開烤架上食物,取出烤架才能加炭。火候控制不像瓦斯爐左右旋轉瞬間調整大小,必須扭轉烤爐上方旋轉蓋,透過排氣孔大小來控制火候,需要時間等待炭火慢慢升溫。

剛入手的Egg爐是陶製非常沉重,爐架掛著滑輪方便推動,心想是陶製,聯想到流行窯烤披薩麵包,心動試試看烤麵包,燒柴升溫到二百三百度,等溫度破三百放進麵團,突然間聽見「碰!」爐子裂痕出現,趕緊閃人往外衝,等候片刻才靠近,讓烤爐自然降溫。

打開一看,麵團變成黑炭,新爐應該低溫燒過,再慢慢加溫,結果猛加木柴一口氣升溫三百度烤麵包,結果爐子膛炸出現裂痕,菜鳥廚師人生初體驗。

一週過去沒動烤爐,不知道怎麼用,一直等朋友來用餐,想想,也許拿來烤牛排羊排,憑直覺邊烤邊測試,牛排雙面微煎過,進爐慢慢燻烤,發現海邊漂流木有異味,柴火容易冒煙,改成木炭慢慢燃燒燻烤,一邊測試火候一邊摸索Egg爐特性。羊排切成一片片浸泡紅酒,跟著爐烤,出餐讓台北友人讚美:「沒吃過這種炭香氣息的牛羊排。」

外酥內含肉汁保持肉質粉嫩(攝影/江冠明)
外酥內含肉汁保持肉質粉嫩(攝影/江冠明)

大頭菜、豆薯、洋蔥、蘆筍、茭白筍、洋菇、杏胞菇陸續放進去燻烤,從三分熟到全熟,不斷摸索陶爐的燻烤特性,如何判斷幾分熟?從食材外表色澤變化,用手指按捏生熟軟硬度變化,燻烤食材數量比例,烤爐炭火溫度高低,細心觀察累積經驗。

燻烤過程是蓋住看不到變化,掀開爐蓋探視會降溫散失火力,蓋上去回溫多久再打開呢?何時取出是最好時機?如何控制烤爐食物熟成時間,配合不同出餐次序?如果不小心,火候不夠來不及出菜,升溫太高可能烤過頭,像十六世紀前膛槍或火砲,如塞太多火藥可能膛炸,如第一次烤麵包把烤爐膛炸燒裂!

我望著切對半的德式豬腳,心想,怎麼烤?

Egg陶爐從冷爐到熱爐需要一小時慢慢升溫,冷爐熱爐的燻烤效能不同,三年後才摸透Egg爐慢火燻烤的滋味魅力。摸索Egg烤爐邊試邊玩邊想,需要時間經驗慢慢琢磨烤爐的潛力,也許沒有使用說明和食譜,反而激發另類燻烤學習力。

有天肉販好友送我對切二半的德式豬腳:「這個拿去試試看!」

又說:「退冰後,切成肉片用平底鍋煎過,外焦脆香內軟嫩,搭冰啤酒很棒!」

一般德式豬腳是炸過再烤,德國各地出現炸烤滷燉燻等不同做法,搭配德式酸菜解膩,這是德式豬腳核心文化。大賣場超市用新潮玻璃烤箱不斷旋轉烤豬腳,現場烤出脆香氣息很吸引人,卻沒有Egg爐炭火燻烤獨特風味。

當我望著切對半的德式豬腳,心想,怎麼烤?

二年起步摸索期,遇到什麼有什麼,全部拿來烤烤看。遇到對半切豬腳不是問題,只是烤到什麼狀態比較好吃?如何拿捏火候滋味?

整塊燻烤,考驗燻烤人耐性,磨練廚藝火候功力

當時豬腳烤出外皮焦香脆滋味,朋友吃過評價說:「比平底鍋煎豬腳肉片好吃,瘦肉部分有些柴硬卻很香,剛出爐熱吃滋味非常好,涼了瘦肉部分過於乾硬,炭火香氣很棒。」切對半豬腳烤透有點難,烤透時裸露部位肉質變柴硬,微烤到適當焦香軟嫩,必須特別小心照顧。

後來改成整顆帶皮烤,經過兩三小時慢火燻烤,烤出外皮香脆內部肉質彈牙多汁,帶有炭香氣息的豬腳。來訪朋友嘗過讚不絕口,口耳相傳成為指名招牌料理。

整顆帶皮豬腳燻烤,需觀察色澤由淺到深的光澤變化,從皮層冒出油脂滴落炭火,燃起白色煙氣,(攝影/江冠明)
整顆帶皮豬腳燻烤,需觀察色澤由淺到深的光澤變化,從皮層冒出油脂滴落炭火,燃起白色煙氣,(攝影/江冠明)

烤帶肉大骨、豬腳是整塊燻烤,不僅展現Egg烤爐特性,也考驗燻烤人的耐性,磨練廚藝火候功力。如何掌控大骨肉外面焦黃色澤,外微酥脆內軟嫩多汁的肉質,品嚐者雙手抓起啃咬,感受骨邊肉汁的鮮美,這是用刀叉無法品嚐的野性手拿嘴啃滋味。

整顆帶皮豬腳燻烤,需觀察色澤由淺到深的光澤變化,從皮層冒出油脂滴落炭火,燃起白色煙氣,如何掌控脆皮或Q彈口感時機出菜。

用餐前三小時升火燻烤,客人庭園下車聞到烤肉香氣陣陣飄來,忍不住開爐探視驚呼連連,出餐品嚐時更是驚喜讚美。從事餐飲客人說:「這樣開店會倒!」確實餐前備料起火燻烤三小時,用餐兩小時收拾整理一小時,廚房工作六小時,如果連續兩班,幾乎沒時間休息,長達十二小時超出餐廳營業工時。燻烤豬腳費工費時,拿捏火候出餐,無論早到晚來必須等候豬腳出爐,必須堅持到味原則,因此發展成私廚預約餐廳。

讚嘆豬腳冷吃,不用搭配芥末或任何沾醬

起先未發現燻烤後冷吃豬腳風味,客人訂購寄回台北辦公室,剛好朋友來訪,看到剛寄送到達的豬腳,忍不住直接切片冷吃,驚嘆比歐美火腿冷燻肉還好吃,瞬間三五個被分食吃光,隨即來電:「你的豬腳剛寄到,貿易客戶來訪,看見直接切片冷吃,太好吃了,一下三五個就不見,現在已經不見一半,麻煩再寄給我。」

西部友人讚嘆豬腳冷吃,不用搭配芥末或任何沾醬,烘烤時豬皮保護瘦肉保持肉質水份軟嫩,炭火氣息貫穿腿肉。(攝影/江冠明)
西部友人讚嘆豬腳冷吃,不用搭配芥末或任何沾醬,烘烤時豬皮保護瘦肉保持肉質水份軟嫩,炭火氣息貫穿腿肉。(攝影/江冠明)

週刊私廚上菜專刊報導登出「炭烤豬腳」,電子商務網站即便聞風來電邀約,加入他們的網購行銷,但是堅持炭火燻烤無法量產,加上通路行規限制,決定當作私廚隱藏版料理,分享熟識饕客小量預約宅配。

連鎖餐廳業者邀約開店,一樣婉拒,台北連烤鰻店都被鄰居抗議,改善抽油煙設備數百萬一樣被開罰單,更麻煩是年輕廚師沒耐性使用Egg爐,自己不喜歡中央廚房調理包那種連鎖店風格。天性流浪天涯的私廚俠客風格,適合研發特立獨行風味,至今依然獨來獨往走自己路,大廚宋雲青相遇,一見如故封號「野路子廚師」。

西部友人讚嘆豬腳冷吃,不用搭配芥末或任何沾醬,不輸給伊比利火腿肉,沒有萬巒豬腳冷吃的油膩,計算炭火燻烤前後平均減重約一百八○公克,難怪不油膩,烘烤時豬皮保護瘦肉保持肉質水份軟嫩,炭火氣息貫穿腿肉。

慢火燻烤三四小時,隔夜放涼冷熟成後,再抽真空冷凍宅配,解凍後片切的滋味,跟現烤熱吃的風味截然不同,讓我領悟食材烹飪後,從熱熟成到冷熟成的滋味變化,燻烤廚藝更上一層樓。

片肉刀法,跟伊比利火腿一樣講究切工!

再著手研究冷切豬腳刀法,必須順著骨頭方向,由上往下片切,厚度抓在零點三公分上下,順著豬腳不規則走刀轉刀,切出厚薄一致的大理石紋路肉片,創造冷吃Q彈口感滋味。朋友說:「你的片肉刀法,跟伊比利火腿一樣講究切工!」十年資深日式料理師看見片肉,練習片刻還抓不住不規則豬腳走刀片肉技巧,他好奇問:「誰教你片豬腳刀法呢?」如何刀貼著不規則起伏的肉骨滑刀轉彎,確實是功夫,只是自己摸索玩出走刀門路,試菜教學時,才知道這也是一門難的功夫!

Egg烤爐在廚藝啟蒙生涯,扮演啟示錄思想,一邊閱讀吸收西方食譜,一邊即興用臺灣食材跨越中西烹飪思維,同時鍛鍊爐烤造就不同於中廚西廚手藝,在無師自通的情況下,沒食譜沒使用說明,不知道烤爐特性,用炭火摸索食材潛力,只好邊玩邊想邊試菜,累積漫滋慢味的烹飪知識,終於醞釀寫書動念。

無論是近火碳烤如日式串燒那樣,或用Egg烤爐離火一尺燜烤,不斷磨練火烤燻燜的各種技巧,發現Egg爐不適合燃燒火焰燻烤魚肉,讓無火紅炭自燃炙燒釋放紅外線,更能釋放食物自然甘甜滋味,尤其是南瓜地瓜可以烤出糖蜜滋味。

烤肉名廚都自己設計改造燒烤爐具

經歷四、五年一連串意外摸索,讓我對炭火燻烤格外感興趣,從中掌握烘烤廚藝最難的挑戰。每次看見TLC頻道節目或閱讀中西燒烤書籍,從港式燒烤鵝鴨乳豬、北歐燻鮭魚、日式烤鰻烤雞肉串、新疆羊肉串烤全羊、巴西路邊攤窮人汽油桶掀蓋燒烤、阿根廷野外營火粗獷燒烤牛排、摩洛哥塔及鍋燉烤鷹嘴豆羊肉,歐洲柴燒窯烤麵包和年節慶典大菜、到北美牛羊豬煙燻廚藝手法,常常吸引我注意如何使用烤爐設備和燻烤變化效果。

Egg烤爐相伴十六年,成為廚藝啟蒙的創世紀神話。(攝影/江冠明)
Egg烤爐相伴十六年,成為廚藝啟蒙的創世紀神話。(攝影/江冠明)

近年美國烤肉大賽出現各種燻烤行動貨車,幾乎厲害烤肉名廚都自己設計改造燒烤爐具,2016年親自設計直立式汽油桶燻肉,這是朋友結婚特別研發的冷藏熟成的煙燻肉,算是多年來對全世界燒烤大師們的致敬。

Egg烤爐相伴十六年,成為廚藝啟蒙的創世紀神話。

炭烤豬腳成為隱居山林的美妙滋味,十年後繼續研發燻肉烤蔬,PASA廚房成為都蘭山傳奇,帶著新書到各地餐廳舉辦書中料理分享會,真的如書名《帶著菜刀去流浪》,我漸漸喜歡帶刀流浪的生活,不曾想過中年改行下廚,竟然隱居山林自修自練的野路子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