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譚玉芝)
(攝影/譚玉芝)

穀雨後的月桃

每個人手舉得好高,典型的薑科型態,就是那一雙雙插向天際的月桃葉子,與我家薑黃如岀一徹的歡欣,接天地,壯脾胃,將你不能說,不敢說,不想說,悶在肚子裡的話都消磨掉,寬大的葉子能包粽子,市場上買了塊豬肉,包在月桃葉裡帶回家,浪漫又環保。月桃葉這麼直,就是要鼓舞你,幫你加油,為你助陣,「選我選我!」的熱火女孩兒!

我在穀雨後到達居所,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三月中,自雨水後,土膏脈動,今又雨其谷於水也,如雨我公田之雨,蓋穀以此時播種,自上而下也。」穀雨雖然代表天將落雨助稻穀,但是,如今的氣候不是農曆說了算,花蓮南邊的田地,稻子已經長到三十公分左右了,只是,一期稻作卻逢天時作祟,清明以來時雨時熱,某些稻子已經染了稻熱病,原來青綠的稻苗,開始有些黃葉。

五十串月桃花兒掛在葉梢,爆炸般地盛開

四月底逢幾日像夏季的高溫,每天到了十點,東部的太陽熱辣辣的灼燒,坐在家裡不敢也不想出去一步,總得要在四點半以後,才能出去透透氣。

那條出了家門向左轉的路,正通往我的異次元時光,一路上,看見各色各樣的菜,都是一個身高不及150公分的88歲阿公種的,他日日蹲伏在菜園裡,手持一把小鐮刀,勤勤懇懇地照料他的蔬菜們,今天沒看見他,我便一直走,走到貼近山腳下,會有一股沁心的山的味道,跑進我的鼻腔,那味道濕濕冷冷,有點森森的森林木味道,與泥土的味道混合,白日的酷暑,就在這裡沉澱下來。

總是在這裡,沒有人煙的一刻,進入異次元世界。遠處是毫無遮蔽的廣大稻田,腳下是水圳裡輕快的流水聲,山裡的樹木在窸窸嗦嗦地說話,他們會瞄我一下,現在熟了,他們便自顧自的聊天,那沿著小徑生長的野花野草,則說著自己的話題,像班上各自擁有的小團體,圍著桌子,聊著下課後準備參加的活動。

今天,最美麗的,盛裝出席的,是那一叢叢校園裡最給力的啦啦隊,月桃姐妹們。

我數了一下,最少有五十串月桃花兒掛在葉梢,爆炸般地盛開,這種陣容我還是頭一次遇見。

(攝影/譚玉芝)
(攝影/譚玉芝)

這位大嬸,別想碰我們的清純小學妹

每個人手舉得好高,典型的薑科型態,就是那一雙雙插向天際的月桃葉子,與我家薑黃如岀一徹的歡欣,接天地,壯脾胃,將你不能說,不敢說,不想說,悶在肚子裡的話都消磨掉,寬大的葉子能包粽子,市場上買了塊豬肉,包在月桃葉裡帶回家,浪漫又環保。月桃葉這麼直,就是要鼓舞你,幫你加油,為你助陣,「選我選我!」的熱火女孩兒!

在那些高舉雙手的手臂下,是一串串青春少女容顏般的花兒,有含羞帶怯,在花鞘中露出編貝笑容的,有脫離花鞘,一整個如凝脂般的婷婷女孩,也有綻放熱情笑容的,鮮黃花蕊的鼓舞花兒,更有前一天才去夜店釋放精力,整個累到不行被拉上場練舞的學姊們。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看,閃耀著瑩瑩光采的白玉面容,是不是跟我肉眼看的一般光滑細緻,一個球場上的大黑蜂球員立刻衝過來,揮著他粗壯的手臂,對著我大聲咆哮,誒!放尊重點,這位大嬸,別想碰我們的清純小學妹。

是嗎?我收手了,看著他一手臂搭在花容正盛的學姊肩上,一邊調笑地問一起參加晚上的舞會好嗎?

(攝影/譚玉芝)
(攝影/譚玉芝)

難道月桃花兒只是靠顏色來吸引大黃蜂?

趁大黑蜂守護神忙著跟開得爛漫的花兒聊天時,將月桃葉子跟花一塊剪下,擎在手裡返家。

如獲至寶的看著含苞的月桃花,呈現漂亮的圓弧曲線,上蠟般的花瓣,在光線下閃著晶瑩剔透的光,花瓣前端還透著一抹淺紅,看久了,以為是白玉雕品,而那開放的花兒,則是在花瓣前端流出濃郁的黃色,內側是鮮豔的橘紅,花蕊呈現一顆牙齒狀,遠遠看仿若張嘴的蛇,如此豔麗邀請大黑風採蜜,傳播花粉,是月桃繁殖後代的重要責任。

我把花兒剪下,洗淨身上的風塵,想著該怎麼料理這份大自然的禮物,決定把他們跟豬肉搭在一起,看能產生什麼變化。

先把白色的花瓣摘掉,那真的是太厚了,用牙齒咬,也嚼不爛,味同嚼蠟,留下黃色的花瓣,放在鍋子裡,小火跟蜂蜜一起加熱,兩者混合後,花色和花型已凋萎,把用醬油醃好的豬排下鍋,兩者一起慢煎,再把醃肉的醬汁下鍋,加蔥段,等肉汁收盡,蓋鑄鐵鍋鍋蓋,讓鍋子的餘熱繼續加溫。

掀鍋蓋,把豬肉盛起,夾了一塊放進嘴裡,有醬汁的鹹,有蜜的甜,但是月桃的味道在哪裡?我用鼻子和舌頭尋找著,來了,舌頭在經歷了鹹跟甜之後,嚐到了一絲苦味,就像一串高音音符突然降到低音,又像一溪平川遇到凹下處,水流往下墜落,豬肉的豐富油膩,在最後打住,收在莊重的結尾,吃完後,舌尖還帶有麻麻的感覺。

(攝影/譚玉芝)

但花香呢?難道月桃花兒只是靠顏色來吸引大黃蜂?我吃下一朵蜜漬褪盡的花,在嘴巴裡咀嚼著,來不及反應呢!那香味,從咽喉直直的衝進我的鼻孔,是一股野薑花香,若說桂花香氣淡雅上揚,月桃花香則是濃郁直白的撲過來,她不裊繞,衝過來攻城掠地佔據你的鼻腔後,瞬間蓋過豬肉的氣味,這….已經是香料等級的重砲轟炸了。

我不是桃科,是如假包換的熱辣辣薑科喔!

今年木氣過強,對上我的生火體質,在月桃花的重轟之下,才吃完這餐飯我的嘴巴馬上長了一個包,果然熱情熱力的少女們不是蓋的,隨便一個花式拋接,就把我的神識給打偏了,只能乖乖地把樹葡萄蜜餞從冰箱拿出來,沖上一杯水降火。

後來知道,有人研究,月桃與草豆蔻極為相似,這道月桃花燒肉只能小量使用月桃花,否則,它的香味會喧賓奪主,把原來食材的味道蓋掉,只剩月桃香。

月桃美眉嚼著口香糖說:「搞清楚喔!我雖然艷過桃李,但我不是桃科,是如假包換的熱辣辣薑科喔!」唉!沒有大黑蜂的本事,千萬不能下重手用月桃花烹煮啊!

(攝影/譚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