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陳議威)
(攝影/陳議威)

清晨佈施,深晚歡愉:龍坡邦

佈施已經不再僅是當地流傳多年的傳統,旅行家、觀光客,從四海八方慕名前來的,整齊地現身在龍坡邦的清晨,這僅有天一亮的片刻,進行觀賞、體驗、心靈昇華。佈施行動被觀賞,便不在只是日常的儀式,僧人裸足而過的街道,也成了外地人的欣賞舞台。

寮國旅社晚間門都會關起,惺忪爬起,簡單梳洗,小心地打開大門,靜靜隱身黑夜裡。起的早,路上沒什麼人影,漆漆街道,瀰漫糯米的味道。還早,萬籟靜寂,找個角落窩著,趴睡一會。

醒來,小椅子沿著牆擺排起來,人三三兩兩前來。寺廟傳來聲響,街上窸窣,剎時大僧小僧從眼前流動而過,托著缽盆,受信眾布施。停駐、邁步,隊伍的腳步安靜以兩種速度前行,朱紅色的身影在暗藍的路途上,特別清醒,覺察這不是夢,寺廟又倏忽將僧人收起。抵達香通寺,尾巴的小僧接著大僧,掬一小把飯,放在靈獸下、佛祖前,虔誠拜了拜,便藏入休息處。

(一)

雨準時下來,嘩啦地聒噪起來。淋著雨,慢慢走,溼答答的身子裹著發熱的聲響。

緩緩。旅社接近,不急著回被窩裡。

旅行上路的時候是旅者,往往移動間用手帳匆匆記下幾行段落,卻最是濃烈。新鮮當下保存的字跡,讓多年後停滯一方的我,仍擁有當時靜謐,旅行之呼喚,不得不寫下什麼。

夜還深著,佈施活動的椅子已經被整齊地擺放好,悄悄地溜出旅社。設好鬧鐘,準時醒來,為了迎接這一個別具意義的清晨。

從旅社溜了出來,輕輕帶上門,然後走入尚黑的街道。路燈隱隱滅滅,呼吸著溫暖、東南亞的空氣,緩緩往香通寺方向走去,過不久,和藹的奶奶迎面而來詢問,是否要買些佈施用的糯米、鮮花或用品,我微笑地搖搖頭。那種事情讓虔誠進奉的人來吧,他們值得祝福。而我只是偶然過境、貪心地想要注視一切過程的旁觀者。

(攝影/陳議威)
(攝影/陳議威)

過不久,前方已有一排紅色的小椅子排列起來,是兩三個奶奶彎著腰,舖著舖著,直到路的盡頭。天色漸漸從黑轉藍,太陽還沒出來,前來佈施的寮國婦女、還有一些遊客,漸漸就定位。揉了一下眼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橘紅色的身影從遠方,有點快步的走過來。龍坡邦城每一座寺廟的大僧小僧都在其中。

(攝影/陳議威)
(攝影/陳議威)

(二)

來了,他們來了,我站在路的另一邊,不打攪地觀看。領著隊伍前方是最為年長的僧人,他們將缽微微放下,讓信眾將手中的糯米飯放入其中,然後進行簡短的祈福,而後頭年輕的僧人,隨著大僧進行同樣的動作,不苟言笑地接受化緣,在隊伍的尾端,是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身軀罩著有點過大的僧服,不大俐落的跟在後頭。

偶爾,他們幾個看著路途另一端向他們攝影的人,偷偷頑皮地做鬼臉,不知道他們內心,對這麼多遠赴而來(無論是帶著尊敬或獵奇的心情),出現在龍坡邦清晨的外地人,對他們來說是什麼? 其他世界的想望、或已經是日常的平乏背景。

前面的大僧筆直地看著前方等待,小僧在後面則按捺不住,稍稍亂了隊形。

(攝影/陳議威)
(攝影/陳議威)

龍坡邦城申遺成功以後,佈施已經不再僅是當地流傳多年的傳統,旅行家、觀光客,從四海八方慕名前來的,整齊地現身在龍坡邦的清晨,在這天一亮的片刻,進行觀賞、體驗、心靈昇華。佈施行動被觀賞,便不再只是日常的儀式,僧人裸足而過的街道,也成了外地人的欣賞舞台。

龍坡邦的清晨,雖然終究只限定於龍坡邦,然而龍波邦清晨這個概念、所賦予的意義,已經不再只屬於龍坡邦。

大部分佈施的女性,綁著包頭、衣著簡樸,恪守禮儀地,不比僧人高的奉上糯米飯、而少有的男生,則站立著將物資放入缽中。一整個過程下來,十分安靜,大家虔誠的奉獻、交流,天色從深藍慢慢轉為淺藍,很快地,佈施結束,僧人們便紛紛回到所屬寺廟中。

我跟在最後頭的小僧後頭,看小僧進行最後額外的工作,他們受施的米飯掬起,在寺廟的神獸、以及佛祖前放置,佛祖們先吃飯,在輪到他們。拜了拜,就消失在眼前。

(三)

返回旅館的路程,街道已經收拾乾淨,原本聚集的人群四散,各自回到自己的崗位:商店、市場或是被窩。此時下起小雨,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彷彿也在這儀式中,交換了什麼。

再度醒來,已接近中午,感覺好像做了一個深藍色的夢,帶著窮困的身心,尋找便宜的食物度過今日,日正當中,僧人已過午不食,進行修行。而我則摸著我平凡的胃腹,努力翻找整個龍坡邦的街道,終於再山的另一頭,找到一間便宜的飯館,點了一碗麵,嘻嘻簌簌起來。

吃飽了,再繞過山回到市區,參觀了一會寺廟旁的博物館,其中入口有一個本子,要按造順序寫造訪日期、名字、國籍與參觀的感想,看到了先於我之前,已有兩個台灣人造訪。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各樣的國家的人,在這裡留下痕跡。我將自己的名字、台灣、peaceful,按造順序工整地排列上去,試圖留下什麼在這裡,成為一份子。

(攝影/陳議威)
(攝影/陳議威)

午後,在寺廟與寺廟間、紀念品店與餐館旁,無目的、隨意地晃蕩,欣賞這個城市美麗的木造房子與穩重的氛圍,直到傍晚,與昨晚約好要一起登山的當地朋友在普西山腳下會面。

我們一起往山上爬,雖然英文不夠流暢,但不妨礙愉快的心情。過不久,便登上普西山,整片金黃色的遺產城市就在我腳下。平常逡巡的街道,成了微小連片風景,生平第一次,有種佛祖視角的感覺。

我和寮國朋友在山頂上照了張相,然後貼著牆,迴避被城市閃動的人群,慢慢往山的中央去,看看那金色駐守著城市的佛塔,接著,再往下一點,進入山頂的寺廟,向佛祖問好。若人世間有過上帝之城;龍坡邦就是受佛祖守護、祝福之城。

(攝影/陳議威)
(攝影/陳議威)

(四)

天色漸暗,龍坡邦又沒入深藍色的抑鬱之中,日落而息,對修行的人是,對遊客卻非如此,整片夜市的帳篷點燈起來,形成壯觀的場面,裡頭摩肩接踵差種,各式各樣的商品鋪蓋而來,生意氣息濃厚,遊人歡快、店主人也高興。

穿越許多露天餐廳、悠閒搖晃著紅酒杯的旅人們,轉進一條地巷子裡,狹小的道路,琳瑯滿目的食物疊在一塊、各式各樣的味道混雜於此,所有歐美窮遊的背包客放下行囊、在此處,一個盤子任你裝到飽,在這飽腹的天堂,暫時當個國王。

我也在裡頭粗魯地飲食,填補近日流失的營養與能量,一口氣吃得過撐,加上混雜不大潔淨的食物,肚子再回到旅館後疼痛起來,跑了許多趟廁所,所有的進補都在當天流失了。一身清淨,什麼都沒帶走地,準備離開這佛陀庇護、僧人日日虔誠修行的山中天堂。

(攝影/陳議威)
(攝影/陳議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