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曾經鐵齒如我,每年被放在生日蛋糕前許願時,往往心中無語,都是默數 1、2、3、4、5,然後快樂地喊出許完了作結。如果許願就能心想事成,那人生豈不是太容易些了。
但聽朋友娓娓道來新月許願的方法,新月纖細的月光竟也融化了我的硬殼。
在萬籟俱寂的三千公尺高山間,時間是凌晨兩點,欲搶攻山頂的登山客紛紛醒來,床舖上匆忙地收行囊。但當所有人一踏出山屋,腳步便落慢,像被按下緩速鍵,下個動作是不由自主地關掉頭上的頭燈——無需照明, 因為深夜太亮,明月太猖狂。無聲之間只有此起彼落的嘆息,好似怕再大聲一點,嘴裡呼出的氣會吹熄月光。
登頂沿途,月亮照出影子,好像多了個伴陪我一起上氣不接下氣,直到日月交手,祂功成身退……沿途有山友討論著,上山時有人喜歡月圓,有人喜歡銀河,兩者不能兼得。月太亮,滿天星斗就會黯然失色。我為滿月振奮狂喜,卻也會思念看不見的星光。
新月許願:相信就是力量
「妳有聽過新月許願嗎?」城市中朋友隔著一杯咖啡問我,我搖搖頭。沒聽過,只知道許多人稱滿月有魔力,情緒容易受波動,但「新月許願」?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詞彙。
老實說,曾經鐵齒如我,每年被放在生日蛋糕前許願時,往往心中無語,都是默數 1、2、3、4、5,然後快樂地喊出許完了作結。如果許願就能心想事成,那人生豈不是太容易些了。但聽朋友娓娓道來新月許願的方法,新月纖細的月光竟也融化了我的硬殼。
先撇除月亮的各種能量說,新月許願的關鍵是流程。首先,必須拿紙筆寫下一直以來在自己身上所發生的好事,遇到值得感謝的好人。可以的話向寫下來的對象表達謝意。
這一步,像是最基本的清理。在許願之前,把自己的處境看清楚。也如盤點珠寶盒、珍貴物那樣,最終以一句感謝確認自己與所愛的關係暢通。
接著,確保自己不會帶著壞情緒暴飲暴食般地發下豪願後,就可以開始許願了,寫下任何近期想要達成的目標,具體或含糊都可以。通常許願到這裡,人們就會撒手不管,滿心期待心願奏效。但新月許願才剛剛開始。
下一步,我們得把願望唸出來,一邊讀出聲音的同時,一邊想像它實現時的場景是什麼。例如,如果我想要搬到山上小屋生活。那麼我得儘可能具體想像小屋的結構、窗外的景色、屋內的明亮度與濕度、風吹進來的時候屋子是什麼……用身體去體驗一次願望實現的感覺是什麼,那是你真正渴望的嗎?如果是,寫下可以支持該願望達成的「肯定句」,例如:「我的山上小屋太完美了,那是我的歸屬,我生活在那裡。」
最後的關鍵,仍然是行動。繼續以我為例,腦子裡安放好一個「如事實般的心願」後,我開始有意識地認識住在山間的朋友,聽他們聊生活方式與型態,工作、交通、生活基礎的維持,紛紛落地。下一次新月來的時候,再檢核一次這個心願是不是仍為真心渴望,自己是不是已經展開「行動」?
我問朋友,有什麼心願在新月許願下實現了嗎?他歪了歪頭,說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因為當他實際地展開主動行動,心願已經不像天上的月亮那樣遙不可及,願望變成路,他就走在上頭。或許新月只是一種類似鬧鈴的提醒,每個月站在天邊點點你的肩膀:「許個願吧!」鼓勵著人們把心中想望說出來,最終,相信之所及,魔法之所及。
除了新月帶來的初始感,讓人煥然一新。我也非常喜歡新月瘦弱,尖勾一般的外型。祂看起來如此的缺乏,而我喜愛缺乏勝過圓滿。畢竟,世上大多的事都不圓滿。
圓滿,不是唯一美
當月亮行至太陽與地球之間時,月與地球同升同沒,以它的暗面對著地球,此時稱為「朔」。而「新月」其實指的是朔之後第一次能看到的月亮。短暫消失後的現身,就算是那般細瘦的身影,還是足夠讓人喜悅。月有善變的陰晴圓缺與不可預期的明暗,祂教我們的似乎從來都不是圓滿。
每每要接近中秋節時,電視廣告大肆放送月餅禮盒、烤肉景象,人與人的關係被商業粗糙地操作,好像每家每戶的月亮都一般圓,人人都得團圓,否則就有礙觀瞻了。可也是有那樣落單的人,也是有那樣獨身幸福的處境。
大學時有過中秋節沒回家的選擇,是要考試還是社團活動已不記得,但我記得在空蕩的宿舍裡趿著拖鞋,鳥獸散的迴廊上發出巨大的回聲。我沖了一杯三合一咖啡,坐在陽台旁的公共區,遠方是百萬海景和擠滿人潮的月光海聖地,但我只是坐著喝著水溫不夠熱,糖粉沖不散的廉價咖啡。
心底正有股哀戚,身後卻傳來腳步聲,有人稀落地經過,再聽仔細點,長長的走廊對開的門裡,發出細微講電話的人聲、看電影聲、音樂……原來也有好幾位住得遠的學生和我一樣沒有回家,躲在月光照不到的暗處,蓬頭垢面,內衣沒穿,對頂上的滿月悻悻然。沒有人搭話,只是各自出沒,像小獸躲回洞穴般回到自己的房裡,或消化孤寂,或怡然自得。
其實比起月圓,不圓的時間更長久。比起盛大,人生單薄的日子更多。當時候的我還不知道如何形單影隻地面對圓滿,只覺得滿月刺目又囂張,一點都不貼心。
到了許多年後,我才懂著拆穿圓滿的假象,那些汲汲營營地追求完美與等待完美,多得像是中秋節廣告的不實。其實,月缺與月圓之於月球而言並無二別,孤單與團圓並存,亮面與暗面恆常存在,人生並不是走在新月朝向滿月的路上,月就只是那般始終如一的存在。而盈虧,只是一種變化,我們也就是在那變化的當下感受與經歷,無所謂最美、不美,完美、不完美。然後在那一些變化中,仍然擁有許願、描繪理想的能力。
面對月亮,人們永遠有辦法講得天花亂墜,但其實我們從小就知道,月亮是國文課本中的常客,通常搭配著文法「寄情」或是「擬人」等不同修辭考題出沒。國文老師一口咬斷孩子們的情感流動,再加上下一堂自然科學課告訴你,「那只是一顆冰冷的石頭」。
OK 太好了,此後你對月球再無懸念。但案情並不單純,月球的陰謀論、登月的騙局,月球的背面到底有沒有外星人,滿月的晚上為什麼特別想哭——這些疑難雜症不時鑽鑽你我的腦袋,承認吧,祂從來都不只是一顆巨石。
不然,你現在走到陽台,用食指指祂一下啊(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