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張讀行)
(攝影/張讀行)

住在水邊100年

就像人一樣,樹也有樹的命運,公園又歷經規劃,部分變成住宅,而部分則成為花園。

原來的大片樹林,更在1944年的荷蘭飢荒時,超過九成的樹木被砍伐成柴火,能留下的,僅僅是因為樹幹太粗、太厚的老樹。

每個你習以為常的事物背後,都有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例如在萊頓這樣一個古都裡,在我家附近的公園。那是我們偶爾會散步的地方。這個公園名稱的荷蘭文寫作Het Plantsoen,意思就是公園,我就暫且稱呼他為布蘭森公園吧!布蘭森公園是我心靈的庇護所,在嘈雜的城市交通和工作訊息之外,我想每個人都需要這樣一處地方。

在家工作的時候,當我感到自己的煩躁無處安放,我會放下手邊的事情,走進這裡。布蘭森公園傍著運河,樹木從入口兩端開始排列,形成一個步道,這步道沒有鋪磚水泥,就只有塵土。我常欣賞水鳥在入水的垂楊邊悠游。我也喜歡走到公園裡那座英式宮廷風格的噴水池,聽著潺潺水聲。

(攝影/張讀行)
公園在公園協會整頓後,新建成的噴水池(攝影/張讀行)

一個讓你舒適、暖心,能讓人輕鬆交流的地方

公園裡我最喜歡的楊樹叫做加拿大楊(Canadese populier),這棵樹楊柳雜交的樹在1890年被種下。布蘭森公園,有將近兩百年的歷史,但公園的樹大多年輕,不超過百年,像這樣的老樹只占整個公園的兩成。

你或許問,如果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公園,那其他的老樹為什麼不見了? 我想從布蘭森公園的由來開始,萊頓曾是一座被城牆包圍的城市。許多關於萊頓的古老油畫都記錄了這座城市經歷的無數戰火。1830年,圍繞著布蘭森公園的城牆被拆除,但這時公園仍不是公園。當時的荷蘭王國在這裡種植榿木、白蠟樹和山楂作為林場。

真正成為公園是在1835年時,公園種滿了橡樹、栗樹、楓樹和菩提樹,隔年,公園對外開放,對外告示寫著:「這條步道是為公眾的娛樂而建造的,並且每個人都應該避免對場地或與人行道有關的任何東西造成任何破壞,並合作以制止他人破壞這個公園。」

當我在布蘭森公園,看到人們席地野餐、閱讀和聊天時,我也想像19世紀的人們穿著全套的褲、裙裝來到公園在樹下交流,他們是城市裡的貴族嗎?還是在來到城市的農民?這讓我想起荷語中有一個詞,叫做gezellig,這個詞代表一個地方讓你覺得舒適、暖心,能讓人輕鬆交流。我想公園也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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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也是看書、休息、野餐的地方(攝影/張讀行)

除非有多風的侵襲,否則沒有一棵樹會穩固紮根

然而就像人一樣,樹也有樹的命運。公園又歷經規劃,部分變成住宅,而部分則成為花園。原來的大片樹林,更在1944年的荷蘭飢荒時,超過九成的樹木被砍伐成柴火,能留下的,僅僅是因為樹幹太粗、太厚的老樹。

時間到了1999年,錯誤的政策上路,椴樹被挖出,公園內被覆蓋沙塵,樹木面臨死亡的威脅。周遭的居民則組成協會開始保護和維護這座公園。 哲人塞內卡這樣形容樹:「除非有多風的侵襲,否則沒有一棵樹會穩固紮根。」以科學的觀點,這不適用於每棵樹,但我想,這適用於人,最起碼,是想保護自然的人吧。

我想像自己是一棵樹,無言地舒展枝葉,抵禦風雨,和蟲與鳥共生。我想像我在水邊住了一百年。在我年幼時,戰火曾經綿衍;在我第一個百年,曾經相連的同伴接踵而去,周遭的世界幾經動亂,最後人們總是回到水邊嬉戲,一切歸於平靜。身為一棵樹,會有幾個百年呢?這是屬於一棵樹,不為人知的心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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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園相鄰的運河,可以見到人們駕駛船隻(攝影/張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