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取自免費圖庫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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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米血與豬血糕

對於米血的喜愛,我從小到老始終如一。讀雄工補校時,冬天最愛和同學翹課夜遊,去三民市場黑輪伯的燒烤攤吃烤黑輪與米血,配那加了柴魚片與芹菜珠,熱騰騰的黑輪湯喝到飽;當煮婦後煮麻油雞必加米血,少了這一味就是不行,宵夜買鹹酥雞最愛的還是炸米血,我從未細想兩種看來差不多的食物,卻有不同血源……

從小愛吃米血,就是阿嬤殺雞時,會把雞血淋在糯米上蒸熟的那種,那個年代在鄉下,逢年過節或祭祀拜拜,都得自己養一窩鷄準備著,連雞仔囝都要自家母雞繁殖孵育。

臺灣豬血糕被視為世上最怪的食物

小時候看阿嬤殺雞心情都是興奮的,小孩哪管血不血腥,殘不殘忍?就只會歡喜期待著吃油滋滋香噴噴的鷄肉與米血,看著阿嬤準備一盤糯米與一把菜刀放在地上,撒一把飼料,嘴裡發出呼鷄的朱朱聲,把院埕上的鷄群吸引過來,再相準一隻最大最肥美的鷄,眼明手快的一把抓過來,好整以暇的坐在矮凳上,一脚踩住兩隻掙扎的鷄脚,兩隻鷄翅用一手抓著,扭過雞頭一併握在手裡,拔光鷄的頸部一處羽毛,嘴裡像唸咒般祝禱:「做鷄做鳥無了時,後世人去出世做好額人的囝兒。」然後操起菜刀往鷄脖子一抹,讓鷄血對準那盤糯米噴射而出,慢慢轉動米盤,使鮮紅的鷄血均勻灑在糯米上,等鷄血流速慢下來,再將整隻鷄懸空倒抓,確保每一滴血都滴入米盤中。

阿嬤殺鷄的過程我都真切的看在眼裡,並寫進我的小說《扮裝畫眉》的一個橋段,劇情是一個戲班的苦旦,到了適婚年齡,憑媒妁之言嫁入一個傳統家庭,她在戲班裡過的是養尊處優,「手不動三寶」的女主角生活(掃帚、鍋鏟、針線,意指從不做家事),婆婆叫她殺雞,她卻搞得雞飛狗跳,在夫家被婆婆厭惡嫌棄,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網路上曾有一則討論度極高的新聞,臺灣的豬血糕打敗馬來西亞的榴槤、烏干達的蚱蜢、澳洲的蛾幼蟲、越南蛇酒等,名列英國旅遊網站評選的「全球十大最怪食物」榜首。我想,英國是吸血鬼的故鄉,所以才會把豬血糕視為世上最怪的食物,否則那麼好吃的豬血糕,怎比得上吃蟲蛇蚱蜢奇怪?

原來此米血非彼米血

長住高雄的我,一直到幾年前才有機會吃到北部較聞名的豬血糕,那次是我去板橋弟弟那裡幫忙照顧失智的父母,住家同在林園的詩人陳文奇兄正好北上探視車禍受傷的妹妹,他約我開車載他去看一位經營餐車生意,有機動性停車路線與時間,和「幽靈臭豆腐」傳說的老朋友,他的朋友每天從桃園往返臺北做生意,除了賣油炸臭豆腐外,車上還載著一個方形蒸籠,賣的就是那種整隻沾上特製醬油膏,再裹上一層花生粉,撒些香菜的北部小吃豬血糕,香香甜甜鹹鹹的口味,因為有花生粉與芫荽,就覺得還不錯吃,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豬血糕,也是唯一的一次,一年後文奇兄死於腹膜炎感染。

每次在林園參加藝文活動,想到再也見不到文奇兄憨厚的身影,內心總不免充滿遺憾與惋惜。文奇兄出過一本詩集,也曾得過新詩創作首獎,詩作意象豐富。他也是一位有特異功能的奇人,師門為五教,以修練法術為主,聽他說那些天馬行空的事,就像進入《封神榜》的世界一般,他堅信身體的病痛都是業障,都可以藉法力的修練消除,也因為固執不聽勸說,才導致小病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個性決定命運這句話,真的是至理名言。

對於米血的喜愛,我從小到老始終如一。讀雄工補校時,冬天最愛和同學翹課夜遊,去三民市場黑輪伯的燒烤攤吃烤黑輪與米血,配那加了柴魚片與芹菜珠,熱騰騰的黑輪湯喝到飽;當煮婦後煮麻油雞必加米血,少了這一味就是不行,宵夜買鹹酥雞最愛的還是炸米血,我從未細想兩種看來差不多的食物,卻有不同血源,原來此米血非彼米血。

(圖/取自免費圖庫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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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雞米血與豬血糕的身世之謎

年初文學廚房開始做麻油米血與粉絲分享這道我最愛的料理,有一位粉絲反應米血裡有嚼不爛,如塑膠片的渣渣,因為難吞嚥,只能邊吃邊吐渣;剛開始我以為是煎炸過的米血沒有吸取足夠的雞高湯,所以內部太硬所致,道歉後又補寄一次,對方說情形還是一樣,我另外詢問過其他客人的反應,都說很好吃,不知是否因為是粉絲,所以包容度較大?為何會有截然不同的反應,其中原因讓我反覆思索了很久。

日前上全聯採買,看見冷藏架上放著兩款真空包裝工廠做的米血,那是一般人常吃的,用來加在麻辣鍋裡,或吃關東煮時沾甜辣醬與醬油膏,也是小吃攤烤米血或炸米血在用的。我拿起來細看成分,終於看出一點端倪,原來那是豬血做的,和手工雞米血的做法不同,如果在家自己煮過豬血湯,就知道豬血因為要加很多水再凝固成豬血塊,所以都要泡在水裡,防止脫水縮小,影響細嫩如豆腐的口感,做成豬血糕自然沒渣;而雞米血是不加水直接和米和在一起,蒸熟後吃起來較有嚼勁,但有些地方鷄血分布不均勻,含較多鷄血的部分吃起來就容易感覺有硬渣,我從小已經習慣手工鷄米血的口感,很自然就嚼嚥下肚,吃慣工廠用豬血製作米血糕的客人,當然就會邊吃邊吐渣。

解開了雞米血與豬血糕的身世之謎,除了口感不同外,在南部一律通稱米血,我繼續愛著我的米血,去鵝肉攤或鴨肉攤吃飯,必得來一盤用煮鵝肉或鴨肉的鹽滷水燙煮的米血,難道鵝肉攤的米血就是鵝血糕,鴨肉攤的米血就是鴨血糕嗎?未必見得,但那真是好吃,因為米血都吸飽了煮鵝煮鴨的鹽水滷湯豐腴的滋味,吃起來香Q軟濡,啖下一整盤都不嫌多。

所以我在做麻油米血與粉絲們分享時,也都會先熬煮一鍋濃厚的雞高湯,再將手工鷄米血切塊煎炸過,讓質地更堅實,老薑片以耐温食用油煸至乾縮金黃,舀掉餘油,倒入純黑麻油炒出香氣,嗆入米酒後,加入鷄高湯與鷄米血同煮,鹽要加到覺得鹹米血才夠味,不用滷太久,頂多十分鐘就夠了,主要是放著讓米血充分吸足鷄湯,等待,方能感受入味的美好。

(圖/取自免費圖庫istock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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