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像在離市區如此之近的外雙溪,竟有這樣聚落,大小、造型各異的平房倚山而建,區區繞繞的小徑、石階貫穿其中,居民是帶著仙氣的瑜珈老師、功夫高手、寵物溝通師、靈性治療師、藝術家、釀造師等,難怪會叫做魔法山了。
那兒叫做魔法山,難道有魔女隱身其中?還是有巫師、巫婆群聚練法術?
沿著聳立集合住宅的山邊柏油路往前走,隨之左拐,就是綠樹雜草茂生的泥土小徑,接著經過一座土地公廟,更是山野,好似沒有人煙。
才想著,一隻狗兒邊吠叫邊迎了過來,一看,前方有幾戶宅院。
「乖乖乖,沒事,沒事。」
「好棒的狗狗,會看家呢。」
溫柔招呼狗狗,牠也似乎看出我們非惡人,不再汪汪叫。只是,那些宅院並非目的地,於是繼續往前,卻愈走愈荒涼,就在以為迷路時,一座迴旋梯成為指引,爬上後,是片開闊草地,邊上立著一座土窯,土窯前方擺著長椅、長桌,三兩屋宇散落,一位個子小小、皮膚黝黑、有著尖尖鼻子的人出現了,不是魔女,不是巫婆、巫師,而是名為遠山紘一的釀造師。

用芒草床培育拔絲納豆
很難想像在離市區如此之近的外雙溪,竟有這樣聚落,大小、造型各異的平房倚山而建,區區繞繞的小徑、石階貫穿其中,居民是帶著仙氣的瑜珈老師、功夫高手、寵物溝通師、靈性治療師、藝術家、釀造師等,難怪會叫做魔法山了。
釀造師確實擁有魔法;取採集而來曬乾後的芒草約手掌能握住之份量,將其底部整理平整,利用麻繩固定、翻摺芒草,最後製作出芒草床,讓黃豆酣眠其中,就能發酵為納豆。
根據日本文化人類學者中尾佐助的論述:亞洲有個「大納豆文化圈」。此文化圈涵蓋印尼的天貝,尼泊爾、不丹、印度等地作為咖哩原料或作為調味料的發酵黃豆,以及日本的鹽味納豆與拔絲納豆。
日本的鹽味納豆與乾燥的豆豉很類似,由於很鹹,通常用來調味,至於拔絲納豆,則常拌上蔥花、芥末、醬油後經多次攪拌,盛放於白飯上食用,如今更發展出許多創意吃法,好比與起司同放吐司之上烘烤成納豆吐司,做成納豆蛋包飯、納豆義大利麵、納豆手卷,也能加在沙拉或溫沙拉當中增加奧韻。

釀造師帶我們用芒草床培育的正是拔絲納豆。
拔絲納豆有一「出自意外」的起源說:日本從繩文時代開始種植黃豆與稻米,到了以農耕為主的彌生時代,住家地上會鋪設稻草,人們將黃豆煮熟後,不小心掉落其上,再加爐灶的溫度及濕度,導致稻草上的枯草桿菌繁生,使黃豆發酵成為納豆。
芒草上也有枯草桿菌,釀造師重拾這種古老魔法,從大自然獲得需要菌種,養出拔絲納豆。
之前吃過的拔絲納豆,就如起司、臭豆腐等發酵食物一樣,滋味非常鮮明,不過,用芒草發酵而成的絲毫不嗆人,內斂而優雅。釀造師說,此種作法的產量極為稀少,但五歲的女兒愛吃,所以為她而做。
甘酒是具有夏日季節感的飲品
釀造師也使用有機米及陽明山的天然水釀甘酒、製作鹽麴。
甘酒,名稱帶著「酒」字,但以酒糟釀成的僅含微量酒精,以米麴釀成的完全不含酒精,大人小孩皆可飲用。甘酒出現於彌生時代之後的古墳時代,到了江戶時代,成為非常受歡迎的飲料,且由於營養豐富,具有回復體力的效用,被稱為「夏日營養飲料」。當時,掌管政權的幕府為了顧及一般百姓健康,甚至將甘酒價格限定在四文錢,好讓大家都買得起。
至於鹽麴,則用米、鹽和麴菌發酵而成,是種日本調味料,可用來取代鹽巴,替食物帶出淡淡香氣與優雅鹹度,又因含有消化酵素可幫助消化吸收,同時富有維生素B群,能提升免疫力。用鹽麴醃魚、醃肉,則可將澱粉及蛋白質水解成糖與胺基酸,增添甘甜美味。
我們將釀造師的手釀鹽麴揉進麵團,以戶外土窯烤了披薩,又烤了馬鈴薯,再以餘熱溫烤蔬菜。烤得焦糖化的馬鈴薯切出小小開口,盛裝拌了鹽麴的板豆腐,另外捏出顆顆渾圓飯糰,佐以芒草納豆。
釀造師還端上原味糙米、杏仁糙米等不同口味甘酒;甘酒是具有夏日季節感的飲品,到了冬日則加熱飲用。山上時而出太陽,時而大風張狂,挾帶著細雨吹來,喝一口甘酒,便被潤潤、暖暖的甜香給包裹,足以擋風去寒。
品嘗著美食佳釀時,山巒間掛起一彎彩虹,有人發現因而大喊,大夥兒一聽到,全迅即放下餐盤,衝到露臺。
那兒早有看來像一家三口的外國人賞著山景,原以為是觀光客,後來才知他們也是聚落居民。

我們種的檸檬樹一顆果子都沒有呢
我們做披薩、聚餐,兼可賞景之處,是聚落的共享空間,有處理食材的設備;臨壁堆疊著大石群落可供安坐;牆上掛著字畫;竹編屋頂飾以布幔,懸垂著一盞紙燈籠,來自藍天的點點光亮穿透竹子間空隙映於布幔上;落地窗外,伸展出一片面山大露臺。
這個聚落的所有屋子同屬一位主人,釀造師與其他居民租屋而居,除了自己的家,還有不少像這樣的奇妙共享空間。
賞過彩虹,心與口腹盡皆滿足後,釀造師帶我們去看釀造甘酒的竹造工作室,而後經過一個樹木環繞的淺水池,池中冰鎮著三、兩古甕。又經過一處看來玄妙之處:縫隙間冒出旺盛綠意的石壁前,擺放著一張洋溢古意卻又頗具現代造型的木質長几,長几下方堆滿細瘦枯枝,令人幾乎以為那是練魔藥的所在。
釀造師還帶我們拜訪一位聚落居民馬克。馬克來自荷蘭,熱愛木工,也在住家及工作室四周種植許多植物。他領我們手腳並用爬下陡階,去看龍舌蘭、檸檬樹。他笑著說:「種了幾年的檸檬樹,只收成過一顆。」語氣一派豁然。
釀造師妻子聽了雙手一拍,笑彎腰應答道:「我們種的檸檬樹一顆果子都沒有呢。」說罷,大夥兒隨之哈哈大笑。
腳邊的泥土地面一個小小凹陷處,或許因為下雨積了一些水,一塊小小的木板沉落水中,水中有許多蝌蚪歡快游來游去。
告別馬克,繞路折返時,又發現奇特景象:雪白光亮的古典浴缸放置草地上,一棵棵小樹圍著它繞了一圈,長到約莫半個人高。當植株愈長愈高,再引來天然水,是否便成一間以蒼穹為頂、綠樹為屏的浴室呢?
超過預計要離開的時間許久、許久了,而我們,依然流連忘返魔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