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連慧玲)
(攝影/連慧玲)

深吸一口平安艾

花草樹木的氣味記憶

深吸第一口平安艾,我嗅到貓空的杏花林。我拾起底上葉脈殘存的透明樹葉,當作書籤夾入七歲夏天那頁。漫步在淡緋色花瓣上,我和媽媽牽著手沿步道拾級而上;步道的盡頭是一幢簡陋的鐵皮物,一隻垂耳的大狗狗臥在門口哈氣,似在迎迓我們。

裝進鼻腔,裝進食物,裝進芳香枕,裝進記憶裡。它的氣味沉睡如冬眠的森林,深邃如外婆的棉襖,幽遠如古老的神龕;它沒有茉莉的清新脫俗,也不比月桃的恬淡曼妙;它從不以外型取勝,久久一嗅卻將我自陷眠中打撈起,喚醒熟睡的記憶。

深吸第一口平安艾,我嗅到貓空的杏花林。我拾起底上葉脈殘存的透明樹葉,當作書籤夾入七歲夏天那頁。漫步在淡緋色花瓣上,我和媽媽牽著手沿步道拾級而上;步道的盡頭是一幢簡陋的鐵皮物,一隻垂耳的大狗狗臥在門口哈氣,似在迎迓我們。不同於屋外的繽紛落英,屋內陳列著各式黃綠色的醃漬物,紅蓋玻璃罐裝的鳳梨醬、豆腐乳和破布子等,似英國皇家衛兵各個角落守衛著。

沿著屋內唯一動線移動一圈後,媽媽指著門口的艾草粿喊道:「老闆,我要兩個不包餡的。」我馬上向媽媽投以骨碌碌的眼神以示意我對紅豆餡的渴望。「謝謝老闆!」她撇過眼神,沒理會我的請求;我賭氣地拿走艾草粿,兀自走到長凳坐下,嚼著艾草的香味,品著如洗的天空。媽媽循著我的腳步踱至我身旁坐下,不發一語的各自望著夕陽不可言喻的美。

時間有腳,待再次回過神來時,夜幕已然垂下。五感已被黑夜淨空,手裡的塑膠袋亦然。轆轆飢腸已被填滿的我,拋卻了對紅豆餡的渴望,滿足地舔舐著唇上殘存的艾草味。我垂手拾起地上的碎石,拋向星空,它卻沒有落下,反而永恆地定在銀河中了——梵谷的星夜就在我眼中。我兀自站起來,以眼睛將這裝幀進平安艾。

深吸第二口平安艾,我嗅到艾葉芳香枕。古時候每逢端午節家家戶戶蒲艾簪門,據說艾葉屬純陽,能驅瘟疫、治百病;姑且不論其像徵意義,於我來說,艾葉的氣味的確給我寧靜的感覺。

「綠幸福學堂」是一門園藝治療相關的選修課,這次由園藝治療師領著我們製作艾葉芳香枕。將布巾以薑黃染色,縫成枕形,裝進艾葉與棉花,確認艾葉遍布後,以束口繩緊閉其開口;我把艾葉芳香枕帶回家,放在我十七歲的床上。隨後我們將剩餘的艾葉裝進以綠線縫邊的紅帶中,上頭繡著「平安艾」的字樣,以平針縫口後,平安艾就完成了。

在高三備考的日子裡,「綠幸福學堂」是我唯一能忙裡偷閒的課。就算如今課程已劃下句點,但它依然在我身邊伴著我。我每每深吸一口平安艾,浮上來的心就如落在湖面上的楓葉沉了下去。園藝治療,顧名思義爲以植物治療心靈,或許這就是艾草治療我的方式吧!

深吸第三口平安艾,它將我自陷眠中打撈起。

(攝影/連慧玲)
(攝影/連慧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