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郭于禎)
(攝影/郭于禎)

給所有在自然裡找到自己的你們

他從自然裡觀察各種逃躲的行為,竹節蟲的偽裝、山雀的滋擾音、鹿科動物奔跑時腳蹄撞擊石頭的聲響…。他也想從城市交錯的馬路中逃走奔向森林,直到雙腳流血滲入土地,成為樹根成為樹幹,成為能隨著風搖擺的存在。

藥丸敲擊罐子的『ㄎㄧㄚㄌㄧㄚ,ㄎㄧㄚㄌㄧㄚ』,那是他每天早上睡醒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習慣用口水吞藥,他也習慣出門前坐在窗邊發呆,似乎是在等藥效發作,才能確保今天的自己能夠正常運作。

小時候的某一天,他被父母帶去了醫院,醫生診斷出他擁有過動症(ADHD)疾病,自從那天起他的床頭就多了一個白色藥罐。但其實他認為,他只是大多數的時候都在一個與世抽離的狀態,世上的紛擾都與他無關。

直到踏入自然裡,他才開始感受到自己真正在乎著某些事情。

(攝影/郭于禎)
(攝影/郭于禎)

他在乎不同蛇在色票上的些微差異,棕紅、暗紅、近乎鮮血的紅,還有牠們在鱗片編織的規則;他在乎每種鍬形蟲翅鞘的紋路跟色澤,甚至大顎夾住手指的力道;他在乎是否可以在岸上從反光判斷溪流的魚群,縱向三條是石賓、粗橫向條紋是馬口、苦花喜歡依附在石壁旁、香魚像幽靈般,偶爾會看到芥黃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又消失。

(攝影/郭于禎)
(攝影/郭于禎)

他是客家、閩南跟賽夏的孩子,極力地想從不同的語言裡找到跟土地對話的詞彙。例如賽夏叫山羌hako‘ ,曾經有個泰雅大哥在南勢溪送他para (山羌的泰雅族語)的下顎,他才知道山羌在其他世界擁有其他的名字;他飾演著辦理動物兇殺案的偵探,從撿到的骨頭中建構著牠生前在溪谷徘徊的畫面,猜測著死亡的原因。老死的?不,骨頭有明顯的裂痕,還是兇殺?可能是墜落摔死的吧。

(攝影/郭于禎)
(攝影/郭于禎)

只有置身在自然裡,他才能撕掉文明給他的標籤。

普通地用赤腳踩在被太陽加熱的礫石上;普通地讓穿越葉子的光束在自己的臉頰上紋著面;普通地跳進溪流裡追捕溪魚,順逆向的水流從脖子滑到腳尖(或反過來)。

他偶爾會亂想,如果像以前的人們一樣只需要狩獵、採集跟耕田,會不會就能逃離早晨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藥罐生活?也許是鳥鳴、或是柴火裂開的爆炸聲。

(攝影/郭于禎)
(攝影/郭于禎)

他從自然裡觀察各種逃躲的行為,竹節蟲的偽裝、山雀的滋擾音、鹿科動物奔跑時腳蹄撞擊石頭的聲響…。他也想從城市交錯的馬路中逃走奔向森林,直到雙腳流血滲入土地,成為樹根成為樹幹,成為能隨著風搖擺的存在。

或許疾病只是一種因錯置而引發的鄉愁,我們都在尋找能讓自己扎根的所在。

給所有在自然裡找到自己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