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器皿搭配,就是生活裡的樂趣(攝影/徐銘志)
餐桌上的器皿搭配,就是生活裡的樂趣(攝影/徐銘志)

器皿相伴 留下生活的痕跡

宴客前,為求慎重,我多半會根據菜色事前安排好每道使用的器皿。尋常日子則往往到了炒完菜得盛盤之時,才站在餐具櫃前思索一番。咖哩要裝在咖啡色系的方盤裡,還是綠色的圓盤呢?草莓和小番茄裝在紅色的碗裡會好看嗎?

無論是喝水還是早晨的一杯咖啡,這只陶杯經常出現。想想,彼此相伴的日子應該超過十年。這是同樣式卻不同花紋的兩款,購自日本京都,算是我器皿之路啟蒙時期所得。當時對於生活陶嚮往有之,面對琳瑯滿目的器皿大千世界,卻有點不知如何著手。一次京都的出差行程,極短暫的零星空檔,分秒必爭,最後便決定從日常都用得到的杯子下手。

十幾年前購得的陶杯因為好用幾乎天天出現在餐桌上(攝影/徐銘志)
十幾年前購得的陶杯因為好用幾乎天天出現在餐桌上(攝影/徐銘志)

先是被這兩款的用色吸引。其中一款以粗細不一的咖啡色線條,繞著杯身一圈又一圈,搭配極淺的黃色與天空藍線條,明暗對比,頗有小清新之感。另一款則是垂直杯身的線條,深藍為主,交雜綴有淺綠與淺黃。這些線條都有著水彩畫或水墨畫暈染的呈現,手感樸實。拿起掂掂手感,則有驚喜,杯身並非筆直,而是有著起伏波浪的造型,曲線剛好伏貼著手指。

愛不釋手的杯子已經使用了十幾年(攝影/徐銘志)
愛不釋手的杯子已經使用了十幾年(攝影/徐銘志)

帶回家之後,這只容量300毫升的杯子成了心頭好。一來這容量讓伏案工作的我不用經常起身倒水,二來這杯身看不見的曲線讓握起杯子時極為舒適,彷彿就是專為雙手打造似的。日積月累,這兩款杯子漸漸地染上茶漬與咖啡色。起初有點在意,怎麼忽然之間它們已不若新物般光彩耀眼。每隔一段時間便以小蘇打浸泡刷洗,顏色褪去一點,卻仍然斑駁。終究也釋懷,畢竟它們幾乎每日被我使用,自然而然留下使用的痕跡,是另一種生活況味。

隨著杯子的買進,餐具櫃也開始增添新成員,有時一個兩個,有時一袋兩袋,十幾年之間陸陸續續地描繪、建構出屬於自己的餐桌樣貌。多半時候,購買器皿時已考量到用途及和其他器皿之間的互補搭配:想要具深度可以盛裝帶點湯汁的盤子、想要高度不是太高的高台、輕透感的玻璃盤子似乎還缺著……。

好看的器皿是生活中的一道風景(攝影/徐銘志)
好看的器皿是生活中的一道風景(攝影/徐銘志)

越使用越能感受好不好用

新添的器皿除了拍照作紀錄外,更重要的則是開箱——實際使用看看,擺上菜的感覺、觸感、質地等。好不好用是一切的基石,倘若好看不好用,這器皿終究也會漸漸地被冷落。有些器皿則是越使用越能感受其魅力。以往對於價格昂貴的漆器並無太高的好感,亮面加上蒔繪圖案,總讓我覺得過於華麗而卻步。一次在日本的選品店看到消光的朱紅偏暗漆碗,造型典雅,線條圓潤,有著較高的圈足,是來自福井縣的漆器職人所製。第一眼印象極佳,便將朱紅與黑各買一個回家。

合鹿碗漆器圈足較高,手感好,導熱慢,是相當好用的器皿(攝影/徐銘志)
合鹿碗漆器圈足較高,手感好,導熱慢,是相當好用的器皿(攝影/徐銘志)

不少人對於漆器有著難保養的印象,深怕一個不小心刮傷了,亦或洗完沒徹底乾燥而發霉,起初使用時我也戰戰兢兢,不過等到盛入熱湯端上桌時,就感受到這稱為「合鹿碗」的漆器之魅力。比起陶器或瓷器,這只木頭做成的漆碗輕上不少,拿在手上沒有太大負擔。滾燙的湯既能保溫又不至於傳導到碗身,一點也不燙手,功能性極佳。據說,合鹿碗是石川縣古代便於放置在榻榻米上的碗,於是圈足較高。這一用方知高圈足手感佳,是可日日相伴的好器皿。這只漆碗容量大,我不僅拿來喝湯,有時吃飯、吃米苔目也用它。後來就又陸陸續續添購了數個。有了新舊對比,才發現漆器越使用色澤可是會越發鮮豔。

偌大的片口裝上米苔目,一個人食用,超級過癮(攝影/徐銘志)
偌大的片口裝上米苔目,一個人食用,超級過癮(攝影/徐銘志)

又如玻璃工藝家西山芳浩所製的玻璃杯,日夜使用,效果卻大不同。這位工藝家所製的某系列玻璃杯,視覺上有著類似敲打出來凹凸不平的表面,透過它來看眼前的景緻,彷彿都有印象派畫作的效果。這只玻璃杯杯緣微微向外翻開,是購買時沒發現的細節,實際用上它,如此的貼合嘴型也就讓人更加喜愛。一日,夜晚昏黃燈光下用上它,斟入威士忌後,就像是波光粼粼的一片金色大海,加上了光影,別於日間的清新,甚是迷人。

餐具搭配是日常裡的變化式

有了眾多餐具,做菜也多了另一種樂趣。宴客前,為求慎重,我多半會根據菜色事前安排好每道使用的器皿。尋常日子則往往到了炒完菜得盛盤之時,才站在餐具櫃前思索一番。咖哩要裝在咖啡色系的方盤裡,還是綠色的圓盤呢?草莓和小番茄裝在紅色的碗裡會好看嗎?已經用了黑色的盤子,是不是要避免白色的盤子?從菜式、器型,再到餐桌上餐具的相互搭配,短短幾秒就要做出決定。

有時候玩心大起,便不按器型的功能來使用。通常拿來斟茶或斟酒的茶海,直接拿來裝開胃小菜,或作為淋醬汁之用。做壽司飯的橢圓木盒,算有深度,則移做收納酒杯之用,也相當不錯;偶而,更將之拿來替代盤托。一個人用餐,竟也將30公分以上的大盤拿來使用,再拿幾個小碟,擺成高低錯落的餐桌風景。

破損器皿的修補時光

陶、磁、玻璃器皿終究還是易碎之物,即便戰戰兢兢仍有意外發生。翻找物品時,從置物櫃掉下的玻璃罐頭,不偏不倚地落在尚未收進餐具櫃的盤子。玻璃罐頭沒碎,盤子已四分五裂。也有錯用陶器導致的裂痕,以為能放入炭火燒烤,孰料不耐高溫產生裂痕。還有不小心敲到而缺角的器皿。當盤子破損,第一念頭總是:心愛的盤子竟然破了,再也買到一模一樣的盤子了!

還好有金繼(或稱金繕),這是古老的修復技術,透過生漆與土的結合將破碎的陶瓷器黏合起來,再綴上金粉或銀粉。確認盤子破損得不是太細碎,便把所有的碎片通通蒐集起來,一片也不漏。金繼前,先將碎片有如拼圖般還原成本來模樣,再於裂痕處補上生漆調成的土。乾燥、打磨,反覆數次,最後才塗上金粉。終於「破鏡重圓」得到一個與原先相似卻又不同的盤子。

金繼手法修補陶器最後會塗上金粉或銀粉(攝影/徐銘志)
金繼手法修補陶器最後會塗上金粉或銀粉(攝影/徐銘志)

意外地這些修補過的器皿別有況味,也難怪日本還有人專門購買、欣賞這些修補後具殘缺美感的器物。不過,金繼算是費工且所費不貲的,讓人協助修復,往往花費都可再添購一個盤子了;即便自己購買材料動手修復,因用上金粉也不是太便宜,更不說還得花上個把月。讓人動起金繼而非丟棄的念頭,無非是珍惜。想起了在何處添購、曾裝了什麼菜餚、從前一個家搬到這一個家的過程、餐桌上的宴客時光……理所當然要金繼修補。餐具器皿,不光只是生活物件,更是日常裡的陪伴與回憶。

用金繼延續盤子的生命是人與物之間關係的珍惜(攝影/徐銘志)
用金繼延續盤子的生命是人與物之間關係的珍惜(攝影/徐銘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