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黃彥慈)
(攝影/黃彥慈)

海上解說日誌一 飛旋王的登基之路

如果你要我向大海許願讓我看到甚麼鯨豚,我會跟你說飛旋海豚;旋轉、跳躍,完美呈現軀體的曲線美,比起其他笨重的鯨豚,祂擁有的是無與倫比的美麗。

「等等麥克風給你喔,今天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天,所以我想聽你解說。」接過土匪的麥克風,登上船,開始進行不務正業的解說工作。為什麼說是不務正業呢?因為我與其他解說員不同,我並沒有像他們一樣通過解說員評鑑成為正式的解說員;相反的,我是船家公司的員工,可卻十分喜歡出海,也十分喜歡鯨豚,喜歡到船長都曾為向老闆力薦我成為船員,可最終卻沒有成功。

熱忱,不該被制度所綑綁

你可能會好奇為什麼我不去參加受訓,第一次,遇到疫情;第二次,還在疫情;第三次,我被公司制止做這件事,若不從,可能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解說員們都知道,公司裡有一位很喜歡出海的大男孩,總是在休假日就跳上船一起出整天的船班,而土匪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是所有解說員中最資深的那幾位,某天他找到我並跟我說:「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去做,人在大海上是自由的,我相信你的熱忱;我勸你不要為了那個認證浪費自己的時間,在台灣,已經很多人被證照及培訓制度給埋沒,你如果準備好,就看著我怎麼說,我教你。」2023年3月,我的第一趟非正規實習解說船班啟航,至此,解說成了出海時我最喜歡的事之一。

「每個人都應該做出自己獨特的解說,

如果受到限制,那我們找覆讀機當解說員就好了。」

「大海教你甚麼是自由,可是其實我們是被囚禁的無罪罪犯,

因為我們無法乘坐在船以外的地方。」

(攝影/黃彥慈)
(攝影/黃彥慈)

初次見面,緣分的展開

「從現在開始,只要是正式出港前,你都要準備好一件事,放下手機,感受當下;鯨豚出沒,只拿相機;舉尾下潛,感謝恩賜。」土匪帶著我走上船頂,那是解說員的瞭望台,也是船員的監控台;船頂的氛圍與在甲板上完全不同,沒有過多的喧鬧,陪伴我們的,就是海風及黃金時分。「前方,10點鐘,我們發現鯨豚蹤跡,各位不要緊張,那肯定是飛旋海豚。」土匪用肯定的語氣說道。「為什麼這樣就知道是飛旋?」我納悶的問道。「第一,你看那個群體數量,通常只有飛旋才會這麼大群;第二,剛剛躍出水面還旋轉的,就只有祂會這麼做;最後一點,我每次出,必看飛旋。」「那麼厲害??」「不要不信邪,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隨著船隻越靠越進,海面上的水花也漸漸明朗,咻~~蹦!!!咻~~趴達!!! 三角狀的背鰭,婀娜多姿的身形,黑灰白三色一體,祂是近年台灣目擊率最高的鯨豚-飛旋海豚。

「單眼拿出來拍,但不要太多,最重要的是感受祂的生命力;拍夠了就放下來,用雙眼去感受這一刻。」土匪在一旁和我說道。「阿你怎麼都不說話?遊客們應該會想聽解說吧?」我納悶的問出心中的疑惑。「解說,只是輔助,今天在海上,自出海的那一刻,我們就不該有太多的聲音去干擾,無論是海面下的生命,或是船上的生命,他們需要的,是感受。」「我也喜歡這樣的感覺,比起一堆知識性的解說,我更傾向欣賞祂們。」「這樣就對了,不過更重要的是,你即將見識到飛旋與我的孽緣。」土匪欣慰卻語重心長的說道。

「許多人都想在鯨豚出沒的瞬間留下自拍照,我對此感到嗤之以鼻,

究竟是打卡重要還是賞鯨重要?我不得而知。」

奇怪,怎麼又是你?

隨著與土匪出的航班日漸增加,飛旋海豚總是伴隨在我們的航班中,而輪到下一個航班出發後,祂就神奇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鯨豚。「現在是抹香鯨旺季,總該來個抹香鯨,不要再飛旋了吧!」自本人有出海記憶以來,資料顯示自2023年3月起至2023年8月,與土匪一起出海的航班達到30趟,飛旋目擊率是驚人的……100%。

「麥克風等等給你,你試著說看看吧!」某天,土匪在看台上對我說道。「來,麥克風給我,換我來對船上的乘客『喇叭』一下。」我自信地說道。「拿了麥克風後,看到什麼就取決於拿著麥克風講話的人囉。」說罷,船隻出港,進到太平洋,眼前的蔚藍迎接我們進入祂的領域,開始聆聽我們的祈禱。

「等等我會將麥克風遞給一位新解說員,今天是他的處女秀,同時也試試看他今天會不會有新手運,希望大家一起沾沾喜氣。」船上的乘客隨著土匪的開場白開始面露期待,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襲來,但因時逢大型鯨豚出沒的賞鯨旺季,我便向船長問道:「剛剛其他人看甚麼阿?」「抹香鯨阿。但是你喔……應該飛旋啦。」「這麼不看好喔~~」「等等就知道了……前面有水花……恩……應該是飛旋無誤了。」船長調侃的說道。

聽到是飛旋海豚出沒後,我露出無奈的表情,看向土匪說道:「是不是你磁場害到我?我不想再看到飛旋了啦!!!」「不然下次和其他人出船,看是誰造成的。」因此,我開始嘗試出海的航班中與其他解說員一起出海,試著斬斷這可怕的孽緣,可這似乎給其他人帶來困擾……「山雞!!(我的自然名),你看啦,都你害我們沒看到花紋只能看飛旋,為什麼差一個航班差那麼多?」一號受害者佳蓉說道。「雖然飛旋很可愛,但我每次出都是專看黑鯨的,最近被你的氣場占掉了啦。」

二號受害者Una說道,不只解說員,就連阿龍船長也時不時調侃:「你知道8:30的時候我們出去看瓶鼻看熱帶斑弗式多棒啊,阿怎麼你一來就變飛旋?」

「我怎麼知道啦?我也想看瓶鼻、弗式海豚,但是牠們都不出來找我……」我委屈地說道。

「去拜拜啦,跟神明祈福一下,看看神明能不能給你轉運。」解說員姍姍說道。

結果問了觀音嬤,嗯……也許是祂也想看飛旋海豚,雖然偶爾會增加花紋海豚出現在我出航的船班裡,但是飛旋海豚是從不缺席的。這一年,我共出了50趟船班,出了50次飛旋海豚;過程雖有其他鯨豚出沒的紀錄,但是飛旋的占比是驚人的100%。

(攝影/黃彥慈)
(攝影/黃彥慈)

接棒,登基

「不要因為沒看到自己想看的鯨豚就討厭其他鯨豚,這是對大海也是對鯨豚的不尊重;讓自己試著每一趟出海都去觀察祂們的行為,就算是重複的鯨豚,也會讓你像個孩子般吶喊。記住,你的初心是對這片大海以及海洋中的生命展現的熱情,若因為這種事失去氣餒,那你乾脆不要出海了。」土匪的一番話點醒了我,是阿,我是因為喜歡才去做這件事,過程中這麼多人幫助我,我卻因為這點小事玷污的這片海洋,在怎麼樣也不該放棄那份熱情啊。

在那天的對話後,我開始愛上飛旋海豚,懂得欣賞每次出航牠展露出的「美」。「大家好,我是今天的解說員山雞,雖然剛剛跟你們說鯨豚目擊率不會是百分之百,但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讓你們保底看飛旋海豚,因為在我出的每趟航班都有牠的身影,我是牠們的王,飛旋王。」旋轉,跳躍,落水,其實祢一直要我學會欣賞你對吧?謝謝你們願意接納我,謝謝你們願意出來見我,這是我與飛旋海豚的羈絆,至今這項紀錄仍在延續下去,在我的珍貴生命經驗中留下珍貴回憶。

「不要因為一直看重複的鯨豚就感到無奈、氣餒,所有的事情就是有原因;記得,牠們願意出來,代表牠們喜歡你,甚至是將你當作王一般伺候。你要尊重這些生命,牠們也會以禮相待。」

(攝影/黃彥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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