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一隻蛺蝶鬼魅的步伐,你可以找到腐果;探詢紫斑蝶的腳步,你可以看見豁然開朗的蝶谷;而追逐著孩子新奇的眼神,或許可以找回……
三月底,吸取了一整個冬日能量的紫斑蝶,感應到氣溫的調遞,自島嶼南端的ML,開啟一條台南、嘉義梅山、雲林林內、彰化八卦山、台中再到苗栗竹南的蝶道。
一隻蝶呈現的美感,不過是不成調的單音,然而,當遮天蔽日的紫斑蝶成群出現時,又是一串難言的驚嘆號了,當一分鐘蝶量超過兩百五十之時,國道封道之必要,方可讓瀲灩的蝶流以快雪時晴的筆意,在蒼穹上按捺出大筆的屋漏痕。
墨色淚滴
紫斑蝶喜歡在溫暖的晴日下北上遷徙,據說,經歷數日的霪雨霏霏,當初霽的蒼穹如五線譜,金沙光點恆以莫札特小星星旋律,點印鱗粉上,那是一種只有鱗翅目才能感知的賦格律,經過檢測,一天飛過國三林內段的紫蝶,一分鐘便高達一千六百多隻。
眾多世代遷徙的生物,都會採取龐大數量來共同飛行,只因在嚴峻的自然界裡,豐沛的族群數即是強大的籌碼,有利於群體族群的繁衍,若化為點點細小的個體難以躲避天敵的攻擊,但對這趟世代的遷徙已經橫越數萬年的紫斑族裔而言,眼前這條短暫迅速增生恍若錦蛇的灰色泥龍,是連複眼也無法辨認的未知吧!基因編碼裡尚來不及演化出面對時速一百以上的連環撞擊,再龐大的群體在砂石車前瞬間也只能摧拉枯朽,破碎的翅翼橫陳於國道上,如同墨色淚滴。
因此,人們慷慨的將國道讓「蝶道」,當一小時蝶量超過三百隻石採取緊急封道,乍聽之下是多麼強烈的恩賜!渾然忽視他們早在南島族群踏入島嶼前,便已來回數百次生生不斷的遷徙旅程。
只是對紫斑蝶而言,潛在的天敵何止公路汽車,尚有灑滿農藥與除草劑的芒果園,孩子夏日口中酸甜的兒童樂園,而紫斑蝶匍匐於其中,翅翼微弱顫動,無法再負荷一點比魂魄還輕的重量。
發亮屍骸
就在茂林,女鵝與我曾看見志工拿起一盒滿滿的發亮屍骸,那是死於芒果園裡的有翅族裔,一片片比落葉還輕,像是嘆息。
然而我終究不能闡述、分析著什麼?面對香甜可人的玉井芒果,艱難的舉起、放下;放下、終究舉起,在亞當斯密的經濟連結裡,誰又能成為孤絕的伯夷或叔齊,堅壁清野於首陽山,過著「不食周粟」的生活呢!
觸口國三段,一群小紫、斯氏陶醉於人工栽培的高士佛澤蘭,如同司機在休息站灌下一瓶瓶保力達B,正中午的時刻,再多的閃光快門,也無法撼動它們一分一毫。
休耕的農地上種植有艷色蜀葵、紫色蝶豆,配上藍色臉書的打卡造景,來自東南亞的蝶豆與原生四川的蜀葵,與林內的土地必然不存有任何生態意義上的連結,卻喧囂的點燃了遊客的拍照慾望,國道形成的天然陰影在熾熱的艷陽下提供了小小遮陰,此地有小風車diy、拼圖益智各類闖關遊戲,這樣短暫數月內快速繁殖的兒童公園,兼顧知識娛樂與打卡拍照,方便臉書揭櫫親朋好友,直到當名為紫斑蝶的祭典結束後,才回返為不存玻璃鞋的仙杜瑞拉。
攤位上擺設著都市人回程時可購買的當地農產,方便遊客回到二十四小時空調不間斷的水泥叢中享用,只是這樣短暫的一日遊後,又能在發育孩子的海馬迴中,比粉紅豬小妹和變型機器人,多留下多少空間呢!
幻彩紫光
捕蝶人自黑網中抓出一隻紫蝶來,謹慎的拉開雙翅如自然課本,為幾十名團團圍繞的小朋友,展示隨著陽光折射的幻彩紫光,伴隨一陣陣的稚嫩的驚嘆聲。
志工解釋道:紫斑蝶身上的顏色,並非來自於翅翼的色澤,而是奈米尺寸的鱗粉,奈米不是我們吃的米喔!而是眼睛看不到,存在於微觀世界中最小的尺寸,上頭有被稱為光子晶體的神奇物質,當吸收日光後,會將不同波長的光波給扭轉成彩帶,以絲線的狀態拋出。
但興奮的孩子哪知曉這些呀!他們吱吱喳喳,當志工輕輕一捏,鵝黃色彩球般的毛筆器,一股乾草的氣味,新鮮而濕潤,像是佈告欄上裝飾的彩帶。
「看的出來這是哪一種紫斑蝶嗎?」
「斯氏。」女鵝以琅琅如五絕的語調吟誦道:「小紫點一邊、斯氏有三點……」
順利標放兩隻斯式後,她問道:「媽媽!我會看見幾個月前,我在茂林標放的紫斑蝶嗎?」
「或許會喔!」我比愛心道,那吸取了一整個冬日陽光的蝶,此刻應當以飽滿的能量,如一張飽滿的弓,拋物線的彈至遠方吧!
然而,女鵝所不知道的是,最早台灣存在第五種紫斑蝶:大紫斑蝶,然而,此刻卻永遠地消失在島嶼之上,在星空的蝶翼來不及進駐在孩子的眼瞳之前滅絕,僅留下單調的名詞如衣冠塚。
但我終究不能置身於什麼或高調於什麼?亞當斯密之下的每個人都是循環鍊,那日結尾,買了幾盒在地農產的小番茄,以新台幣做為小小的貢獻,只待日後女鵝週一到週五以鐘擺的姿態永劫回歸於國數英,所有經歷過的照片會成為信念與愛的標本,儲存小如恆星的火種,以燎原的姿態,點亮孩子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