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採菇記

[dropcap]波[/dropcap]蘭人是我見過與森林連結最深的民族，其實Poland這個字，本身就是指森林之地。
從飛機上往下看，經過波蘭國土時總是一大片又一大片茂盛的綠油，土地面積是台灣的十倍大，人口卻只有兩倍，廣闊的土地上保留著許多鬱鬱蒼蒼的原始林。而我最喜歡的，就是波蘭那分自然的簡單與淳樸。

在四季分明的波蘭 不同季節總有令人驚喜的美麗

城市的外圍總是被森林包圍著，它們就是上帝賜與的天然樂園，這裡沒有格格不入的鋼筋水泥設施，沒有過度鋪張的階梯與步道，腳下踩的是會弄髒鞋子的泥土，以及會喀滋喀滋響的落葉，此外會遇見在森林裡討生活，偶爾露面和人類打招呼的野豬和馴鹿。許多波蘭人會在森林裡慢跑，或騎越野單車運動，不論男女揮灑著汗水，他們的肌肉線條是修長又結實；而到森林裡野餐散步更是當地人闔家大小的週末休閒活動，我總是被這分情感深深吸引，走在看似毫不起眼的林木之間，感受到無比的生命力，時間彷彿沉澱了下來，那分對大自然的原始崇拜，是一花一草皆天堂。

在波蘭生活了三個月，夏季接近尾聲，森林也開始褪去屬於夏日的繽紛，轉身披上秋風橘黃色的蕭瑟大衣。溫帶氣候的森林與熱帶島嶼截然不同，我們習慣整年都不會掉光葉子，總是茂盛的常綠木，而在四季分明的波蘭，樹木則大多高聳，葉片偏細小，不同季節有明顯的分界與總是令人驚喜的美麗。

秋天是採香菇的季節，森林裡雖落葉滿地，卻生氣勃勃。從九月開始，特別在雨後，森林裡的菌類植物蓬勃生長，職業採菇者戴著手套與小刀，七早八早就率先前往森林尋寶，他們會在快速道路兩旁擺一個桌子，販賣自己採來的野生香菇。除此之外，採香菇也是全民運動，每到秋天街訪鄰居就開始分享彼此的戰利品，波蘭人從小採到大，如何分辨香菇的好壞幾乎是人人皆有概念的生活常識。

我與瑪麗一起去採香菇。生為香菇村的新鮮人，我感到興奮不已，迫不期待新手的好運直直降臨身上。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的香菇初體驗沒有那沒順利，整整在森林裡走了一個小時都沒看到任何好香菇。

當你看到很可愛的咖啡色香菇，就是它了

「瑪麗！好香菇到底長什麼樣子？」我有些喪氣。沿路不是沒有菇，而是森林小徑旁全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妖豔蘑菇，有些是鮮豔的紅色，長了斑點，鮮豔到讓人看了就不敢靠近，甚至還有那種又細又長的黑色菇，菇緣還垂釣著密密麻麻的黑色菌絲，彷彿受了詛咒般。各種以前從沒看過的菌類在潮濕的森林裡爭奇鬥豔，來到香菇星球讓我大開眼界。瑪麗說好香菇通常要走進草叢裡才找得到，好香菇是咖啡色的，一眼就能看出跟壞香菇的差別。

「當你遇見時，就會自然知道是它了。」瑪莉說了很抽象的話，鼓勵我繼續尋找，別放棄。
我看著其他香菇獵人，各個人手一帶戰利品，我卻一個好菇都找不到，彷彿在芸芸眾生中漂泊，尋找一個真命天子，毫無頭緒，甚至連他應該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

走了好長的路，森林的人潮也越顯稀落。

「瑪麗！我找到了！」握著唯一的線索：咖啡色！我向瑪莉大聲吆喝請她來鑑定我的人生第一菇。
「不是，這個有毒。」她冷冷的說，瞬間將我的信心打下十八層冷宮。
「「它是咖啡色啊！」我非常不解。
「這個梗太細，菇帽下面成片狀，跟我們採來吃的好香菇是不一樣的。」
「好香菇身體胖胖的，很可愛。」
「當你看到很可愛的咖啡色香菇，就是它了。」瑪麗語畢，我還是一頭霧水，她輕巧地說再往前走一點吧。

天色已經越來越暗，剩下太陽完全下山前的一抹餘暉，只能對著其他人滿載而歸的笑容望塵莫及。是我們來晚了嗎？還是我註定跟香菇無緣呢？初試手氣的信心搖搖欲墜，就在此時，瑪麗大喊：「我聞到了！」

「什麼？」

「我聞到好香菇的味道！」

瑪麗要我去左邊的草叢裡看看，尋尋覓覓，啊！眾裡尋菇千百度，原來就在燈火闌珊處。我從根部拔起那顆白白胖胖的香菇，還真長得和路邊其他毒菇不一樣。只是瑪麗怎麼聞到好香菇的味道呢？難道土生土長的波蘭人都有香菇雷達？不論如何，萬事起頭難，找到第一顆香菇之後，又接連在附近找到三顆。順利在天黑之前走出森林，一瞬間我有種返樸歸真的滿足感，原來大自然便是鬼斧神工的遊樂場，手裡捧著自己採來的好香菇，感動得好想哭。(本文摘錄自《路上慢慢想》，引言與小標為本刊所加。)

《路上慢慢想》

• 作者： 謎卡_Mika
• 出版社：凱特文化
• 出版日期：2018/09

謎卡說：「雲縫間撒下暖暖的陽光，空氣裡有雨過天晴的清新，混著泥土和仍濕漉漉的葉子，這是離開了大城市才有的味道。」於是選擇上路，她試圖在複雜多變的世界，找尋自己的平衡，關於命運、情感、價值觀等等命題，她比所有人提早一步去面對生命周遭的環境議題、文化興衰、人文逆境……她仍青春正盛，卻已在勇敢述寫年輕而重要的一頁，一天一年。

短短年歲，她輕裝上路，以十五座城市，致敬一段青春之旅，擁有了極高的旅行空間跨度，從歐亞國度至大洋州，甚已駐足北極圈，從遼闊的歐亞記憶裡，在極圈與大洋之間，理解生活的初衷，來自澳洲、越南、菲律賓、尼泊爾、波蘭、阿爾巴尼亞、馬其頓的消息，皆是她銘記在心的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