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帶路

[dropcap]夜[/dropcap]裡傳來滴滴答答的落雨聲，輕快的節奏，奔放地敲打在大大小小的葉片上，聽著聽著，不禁想起美國經典歌舞片《萬花嬉春》（Singin’in the Rain）跳踢踏舞的片段，一個俏皮的轉身、一個輕微的躍起，加上眼波的流動，溫柔又深情，彷彿咬上一口甜滋滋的海綿蛋糕，濕潤的口感，包覆著愛情，點染了春意。

冒出來的小花草，有種在荒煙蔓草遇友般的愜意

因為住處四周盡是青山環抱，讓花香帶路，探訪春天吧！屋旁八十餘年的老桂花樹，如詩的香氣，總讓人不知足，貪婪地深呼吸，從去年秋天至今，已經開了好幾次花，這應該是餘冬最後一發，可以感覺嫩葉在靜謐中奮力往上伸展，孩子的爸用蜂蜜釀存了這份大自然的美意。讓人雀躍和心動的還不僅於此，往卵石路走去，柔軟的苔蘚鋪成地毯，近在咫尺的山櫻花、茶花、李花、月桃、蓮蕉花、薏苡、冇骨消……，空氣裡揉合了新鮮的芬芳，調和成一劑有質感的香氣，當然，春天不缺百花盛開的重頭戲，我反而對那些隨處冒出來的小花小草感興趣，有一種在荒煙蔓草中，問候老朋友和新朋友般的愜意。楊翠曾形容父親楊逵一段話：「一場春雨過後，地上的野菜長得很茂密，也很嫩。平常，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們也曾吃過，而如今，爸竟然想用野菜饗客了。」

若說我認得一些野菜，不如說是食野之苹，引我認識這片潮濕多雨的山林，像是攀附在石縫或樹身的山蘇，總是穿著綠意盎然的澎澎裙搖曳生姿；葉脈刷著幾絲暗紅線條的山茼蒿，也就是昭和草，肥嫩的葉片，拗個幾株就一大把了；對於香氣淡雅，襯著一球球小白花的水芹菜，我捨不得短暫相聚，居然突發奇想，烤乾磨碎當成香料；層層疊疊的川七，就像翡翠瀑布一樣，倒掛在紅磚牆上；還有北部客家人把龍葵叫做「鈕仔草」，深紫色的果實看起來就像一串鈕扣，其他像是酸溜酸溜的冷飯藤、可泡茶或煎蛋的芳香萬壽菊…….，散散步，就能捧著帶有淡淡苦味的拼盤上桌。

乍暖還寒，天氣也不甚穩定，有時陽光明媚，突然「濛煙」四起，濃霧輕手輕腳地圍了過來，又彷彿喝了酒，暈酣的光影在眼前交錯，這時要請誰來帶路呢？孩子們害怕的不是鄉野傳奇中的精怪「魍神」，而是期待遇見賽夏傳說的山神。這時我會把車行速度放緩，一次又一次跟孩子們說著：「如果，你就像平常一樣，走在再熟悉不過的路上，看見一樣的樹、一樣的石頭，走著走著，突然前方出現了一堵牆，擋住你的去路，是不是覺得很奇怪？什麼時候跑出這面牆？千萬不要轉頭離開，因為遇到山神啦！祂會給你一個願望，記住，一生只有一次機會喔……..。」這是從南庄的賽夏族人武茂．巴細撒萬口中得知的故事，他是苗栗客運的司機，若幸運坐上他「主持」的公車，可以撿到好多笑話和神話故事。所以每次起大霧，忘路之遠近、伸手不見五指，我一邊說著重複的故事，一邊看著迷濛的白色窗景，大家聽得一愣一愣的，彼此提醒，山神帶路，不知不覺也到家了。

試試季節限定的「春捲」食譜 ，喚醒真正的自我

屋前屋後有不少大樹，像是茄苳、龍眼、楓香和龍柏，土地伯公附近，圍繞著幾棵老樟樹，成熟穩重的木質調氣息，很容易讓人敞開胸懷，更是動物們的遊樂場。「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小鳥帶路，我喜歡倚在「伯公下」（指伯公廟前方的空間）的牆邊，拉長耳朵，細細聆聽各種天籟呢喃，先是「報春鳥」短翅樹鶯用婉轉動人的「呼嚕嚕唏哩～」拉開了序幕，接著，細長眼線的白耳畫眉展現唱功，瞬間滑落四個音階，不甘示弱的金翼白眉，馬上震動短促的爆發力，就跟牠上下兩道眼線一樣，有著明亮的層次感，而台灣畫眉豐富多變的音域，擁有勾魂的細膩度；這時，情歌王子紫嘯鶇輕吟出柔軟的愛意，任誰聽了都會陶醉；外型搶眼的五色鳥，流瀉著讓人信賴的渾厚嗓音；台灣藍鵲無疑是天空中最優美的閃電，至於聲音就不多加著墨了；走甜美路線的綠繡眼家族，搭配活潑的舞蹈，儼然是動感明星；當夜幕低垂，遠遠傳來山羌、黑冠麻鷺和樹蛙悠悠的低鳴，為忙碌的一天譜出了晚安曲。

想要在春日時節，喚醒真正的自我，不妨試試季節限定的「春捲」食譜。

一、請河壩帶路，收集晨曦、一把青草、露珠、花瓣、一根鷂婆（老鷹）羽毛和幾束迷路的霧氣，放入口袋。

二、請孩子帶路，收集一籮筐的笑聲，捧在手心；選一棵喜愛的樹，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微妙的心情。

三、請月光帶路，用身體輕輕地攪拌黑暗，請記住，輕輕地就好，把心從遠方收攏，品嚐當下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