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 / 羅品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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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雞油麵線

這中間她問了我,你覺得這湯頭怎麼樣?我答道,雞湯底,很少有。她嘟了嘟嘴,示意遠處賣雞的攤子。說:他們一家人。吃了一口麵,她接著說:這湯拿來做蚵仔麵線,你覺得怎樣?

[dropcap]蛋[/dropcap]在麵線與酪梨之間的牽連

就著霓虹的酒招,迷離的燈色讓一切顯得不真實,最近,跟著這個老朋友在我家這區走跳,聽他訴苦,協助他感情恢復,也幫忙跟他的孩子勸說。鄰近午夜,我們仨夥著個十多歲的小大人,在咖啡館裡喬事情,希望這小大人能夠走上自己的道路,怎麼說都荒謬。接著,這滿滿的荒謬被破除了。店長端出一碗乾麵,XO醬干貝乾麵。這,怎麼說呢,但凡遇到吃的東西,你要不就是停止說話開始吃,要不就是快快結束話題開始吃,別無他法。這碗細麵好吃。我卻私語:這要是麵線就好了。被一旁的朋友聽到。我裝作沒事,推說是MurMur。

攝影 / 羅品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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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媽在,那就好了。我這樣想。最後一次隨她上傳統市場,應該是退伍後,還在找工作的青黃時期。她帶我去一麵攤吃餛飩麵,這餛飩皮薄小巧,清清嫩嫩。吃不飽的,媽媽這樣笑著評價。不再做麵攤的工作,我們也少外食,日子過得清湯寡水的,也多年。這中間她問了我,你覺得這湯頭怎麼樣?我答道,雞湯底,很少有。她嘟了嘟嘴,示意遠處賣雞的攤子。說:他們一家人。吃了一口麵,她接著說:這湯拿來做蚵仔麵線,你覺得怎樣?

還是清湯吧!

可以啊。我說。然後我們就沒再說什麼。我當然知道她沒說的是什麼。少年時期,我是她的絕佳助手,我們家做麵條、油麵、做水餃皮、餛飩皮,煮著一大招牌各式各樣的麵。有段時間,媽媽想賣蚵仔麵線。煮一大鍋,順順的賣,比較省事。先是大腸麵線。我處理過魚雜、用牙籤捲下豬腦的薄膜微血管,大腸並不更容易處理乾淨,得花心思洗淨煮沸去油再滷,但肥美的大腸貴,小腸處理並沒有比較少花時間,但容易乾了渣了口感不好。於是換蚵仔,我嫌蚵仔得裹粉煮,討厭粉的口感,但不裹粉,蚵仔保存不易,即便泡在冰水裏,一下鍋,蚵仔自然就瘦了,海味鮮而不肥,夏天仍是無法久放。後來,勉為其難的用蚵仔,想用清湯煮。原本總是用豬大骨煮湯的,顯得油膩不適合,牛大骨煮的更是羶味太重,雞骨大多連肉賣,取得不易,清湯是最後的選擇,上桌前,加了點九層塔,為鮮味增鮮。雖是好吃,唯恐麵線如果無味,立時顯得太清心寡慾,不是大眾胃口。於是作罷。那時,還沒吃過鐵板燒蒙古烤肉麻辣鍋鹽燒碳燒串烤,還不知道有些美食不過是滿口調味料,回頭看清湯寡水,別有一番滋味上心頭。這才開始學著吃簡簡單單的紅麵線。

年近三十,在廣告公司生活日夜顛倒,晚上當兩倍的白天用,為了解除工作壓力,我們放盡所有的能量,下班後,狂歡到天明。想不出創意,就去跳舞,跳得濕透,跳出一鞋汗,不夠輕鬆就喝狠酒,狠狠地喝狠狠的醉倒。年輕錢少住永康街的鴿子籠半層套房。窗戶透出去是荒蕪的工地、雜草繁茂、鋼筋直條條,總覺得那邊是村上春樹的冷酷異境,這邊是我的世界末日。

攝影 / 羅品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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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醉酒醒來,整個窮到連窮字都不知道怎麼寫。但是陽光燦爛大家精神大好。於是決定煮點東西振奮振奮。打開窮很久的冰箱,竟然有蛋、麵線、與不知道從哪一場戲拍完,突然來探班而出現的酪梨。

酪梨麵線完全新體驗

我都不知道酪梨麵線是啥意思,你會想知道嗎?她笑笑的,不反對。然後我思路清晰的取出小鍋煮水,把不軟的酪梨不規則切塊,用片的煮後會太軟爛,麵線已經不能硬了,不能整碗統一口感。於是,趁著水開,把麵線鬆進鍋裡。炒菜鍋熱了,放點油,火不太大,些微的紅油蔥,焦黑的部分有點苦味,挺好的,不多。加水開大火。然後把麵線撈進這炒菜鍋來,由著這油把麵線鬆開,打兩顆蛋在兩邊,轉小火,剩一顆蛋打碗裡,快打蛋汁,然後沿著鍋邊倒入。這時用鍋鏟撐起麵線,把酪梨倒入鍋底。熄火,悶它兩個呼吸。用筷子把麵線分裝兩碗,各一顆蛋,略略公平的區分酪梨到兩碗中,捏些微的鹽於碗的上方撒下,散蛋與湯汁加入,遞過去。

好吃。她說。我不覺得她在客套。這豬油恰如其份的存在,油蔥香,蛋白蛋黃與淡黃的散蛋,酪梨似肉,卻了無鹹味,完全是新體驗,妙哉。那天距今也二十年了,該找時間恢復一下這個作法。能這樣度日,還是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