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周憶璇

熱浪來襲時 唯靠冰鎮

炎熱氣候激動了血液,乾渴引發另種懷鄉情緒──懷念那含著潮水氣息的甜膩滋味、一種燥熱至極被冰水澆淋的暢快感覺、以及剉冰集合的多樣配料與人情…… 。

[dropcap]經[/dropcap]常在想我上輩子也許是一隻火蟻,嗜甜燥熱,需要用甜食療癒,夏天最好浸泡在冰水當中才能散熱回神。小五至高一時家裡開冰店,剉冰與糖水就在自家冰箱,要吃多少有多少,後來歇業取食不再方便,對「冰」的渴望不曾稍減。任何能讓我酣暢消暑的冰店,便成為飲食版圖中的亮點,南臺灣近海那幾家冰店尤其讓我印象深刻。

一陣陣驚呼聲中盆裝大碗冰送上桌來

陽光抹鹽感覺起來更燠熱!每回南下一定要到西子灣,海在身旁山在側,湛藍與青綠相映,一根根桅杆勾勒親水想像,心神眼眸愜意彎轉。夏日高溫,解渴成為岸上必然風光,一家家冰店自渡船頭延伸至鼓山街上,或以新鮮水果及自製粉圓著稱、或以二、三十倍巨無霸大碗冰為招牌,蔚成港灣另一勝景。

繪畫/周憶璇

那些年兒女仍然就讀小學,是見冰則喜的年紀,行至高雄自然要帶他們到冰店街一遊。店前相連的桌椅坐滿人,似螞蟻搶攻蜜糖軌跡。趕忙尋得空隙加進等候陣容,心情好是興奮。五六人,十個甚至一整班,大夥兒圍坐一起,風扇繞轉,塗鴉搶眼,一筆筆歪斜簽名與留言於壁上飛動起來……

過癮遊戲即將上場,多少熱情匯流於此,擊掌、宣誓,激情引爆,一陣陣驚呼聲中盆裝大碗冰送上桌來,西瓜、香蕉、哈蜜瓜堆滿、紅艷的草莓糖漿、頂上再加兩團粉色冰淇淋……,眾人七手八腳搶食,清涼、火熱、歡鬧繽紛,還有許多屬於年輕或與親友相聚的記憶盡在其中。

雪花輕盈落下,於盤裡漸次堆積成小山

或許那含潮氣息暗中牽引,多年後K選擇負笈至此,成為港邊生活的主人,一身淋漓汗水常藉冰水來沖涼。

夏日港灣持續增溫,每回前去探望K,他總會帶我們重回濱海一路。一到那冰品堆砌成的街坊,激越暑氣與解渴意念相互撞擊,心神不由地亢奮。比起清冰,我更偏好帶有特殊風味的雪花剉冰──芒果、花生、抹茶或巧克力冰磚於剉冰器上飛轉,雪花輕盈落下,於盤裡漸次堆積成小山。新鮮水果、紅豆和芋頭,百香果醬或煉乳澆淋上頭……,甜滋滋入口即化,一口接一口,高溫隨之涼卻。K朗朗訴說他在海邊的學習,盛夏陽光曬出他一身黝黑,他咧嘴笑開,如當年冰城裡那一張張青春臉龐。

放眼望去,三五步一家冰店互別苗頭,新製冰品、誘人果香、豆花及杏仁豆腐各以豐美身姿招攬客人。

我們生在熱帶,卻常走在冰原當中,一座座剉冰堆起的冰原小山長存意念。

冰是解藥,也是最對胃口的食物

冷暖交替卻有異常時候,一如人事變化總超乎人的預期,K步我後塵遠走他鄉,去到另一片海岸。漫長的夏天一波波熱浪來襲,電話兩頭的氣溫常相較勁,K忍不住嚷道:「好想吃冰喔!」炎熱氣候激動了血液,乾渴引發另種懷鄉情緒──懷念那含著潮水氣息的甜膩滋味、一種燥熱至極被冰水澆淋的暢快感覺、以及剉冰集合的多樣配料與人情…… 。

繪畫/周憶璇

猶記當年旅美時曾在中國店買了台剉冰機,圓形結冰盒製成冰塊後取出置於刀片台,一手扶住機器另手用力轉動輪軸,費勁轉動一圈才有層薄冰落進盤裡,一圈接一圈手臂痠疼不已,盤內的冰也塌陷融化了!除了製冰,還得張羅各種食材──綠豆、薏仁或地瓜,仙草可遇不可求、芋圓、米苔目則不可能!而再怎麼努力,距離想念中的剉冰仍然遙遠!

K或許遺傳我對冰品的嗜好,燥熱體質天一暖便不舒服,冰是解藥,也是最對胃口的食物。夏天是冰水與糖合成的日子,K無暇大費周章繁複準備,便買台果汁機將冰塊與當地水果混打成冰沙,自那黃橙橘艷色彩尋求慰藉、或將冰塊含在嘴內,喀喀咬碎,將酷暑一分分擊退。

冰磚助人衝破一波波熱浪,一次次揮汗、站起,於炎陽下挺立出怡然自得的姿態。

疫情阻隔,今春為新冠肺炎抑制的歡樂情緒,隨著天候暖熱又蠢蠢欲動起來,期待盡快脫下口罩,盡情吃一碗冰消暑。也期待K回來,全家再一起到南部,於鹹潮海浪聲中,共享那沁涼的愉悅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