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萊稜線的星空。攝影/雪羊

銀河裡與水鹿相遇

[dropcap]那[/dropcap]一年的初秋,清澈的天空與微涼的金風,伴著我與兩位夥伴,踏上拜訪奇萊主北的旅程。歷經了一日苦戰、在碎石坡上掙扎攀爬,我們終於在傍晚抵達了奇萊北峰的稜線,投宿在山脊上小小的奇萊山屋之中。

用過簡單的晚餐後,夥伴們因為高海拔的環境與體力不支使然,在溫馨小山屋的巧拼地板上,裹著睡袋沉沉睡去,偶而發出短短的鼾聲。收拾完廚具後,我悄悄拉開山屋的門,帶著相機與腳架,輕手輕腳地走入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往稜線走去。隨著雙眼適應了黑暗,才發現眼前並非一片漆黑,灑滿整片蒼穹的繁星漸漸亮了起來。原來今天是朔夜,又遇上了大晴天,此刻的銀河就像天神以銀墨水豪邁一揮毫般,壯闊的劈開天際,也深深的劈進了我的心底。

奇萊稜線的星空。攝影/雪羊

這樣一人一鹿的對望,在流動的冷風中將對方的身影互相印入了腦海深處…

稜線上風不斷的吹拂,找到一個避風處之後,我將腳架打開、架上相機、對準天空,執行一個偷走星空的動作。在等待曝光時,我將頭燈關上,坐在及腰的箭竹叢裡,忘我享受這片完美的星空與寧靜。
然而,身旁「碰、碰」低沉的碰撞響聲,還有隨之而來的「刷啦、刷啦」水波攪動聲,吸走了我的注意力,是誰?這裡明明只有我一個人呀!心底有點毛,畢竟農曆七月還沒過完,但頭燈點亮的瞬間謎底馬上就揭曉了——原來我坐在一個水池畔,池的另一端有一頭大公水鹿正在喝水、玩水。

水鹿的相遇。攝影/雪羊

突如其來的光線劃破寧靜,牠可能突然看見自己水中的倒影,遂緩緩抬起了頭,舉著玉山圓柏般森然威武的巨大鹿角,將視線慢慢移到了我的身上、我的眼中。這個時刻,他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他,稜線上這樣一人一鹿的對望,在流動的冷風中將對方的身影互相印入了腦海深處,只不過對牠來說我可能只是一個刺眼光球下的模糊輪廓。

自然的世界裡,任何一點不必要的惡意都是浪費力氣

五秒鐘大概有一整夜那麼長,回過神我才想起這樣冒昧打擾很失禮,於是關上了頭燈,我們又消失在黑夜之中。我有想過要是惹毛牠,那對鹿角可不是開玩笑的,但我們終究還是只有好奇地打量彼此。自然的世界裡,任何一點不必要的惡意都是浪費力氣,生命相遇之時,倘若不是能吃的事物,好奇或迴避是所有物種的第一選擇。

冷風一樣的吹,箭竹一樣的沙沙作響,「喀嚓」一聲星軌的長曝光結束了,但低沈的碰碰聲與水聲從來沒有間斷,還夾雜著一些鼻息悶哼——那頭毛色亮麗、身形健壯、意氣風發的公水鹿,絲毫不介意我這樣一個過客的打擾,繼續過他悠閒的山居生活。我悄悄地離開,在黑夜中我也隱約發現牠抬起了頭,目送我離去。

那一夜,我得到了一幅永生難忘的美麗星空,與短暫成為山林一份子的永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