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楊依璇

一片鹹派盛裝的是一襲狂熱靈魂

烤第一個派給婆婆時,緊張地在身旁盯著她品嘗的表情,深怕部落傳統食材搭配西式鹹派的作法讓她不習慣,看著她從皺眉疑惑地咬下,轉變到吞下後的眉頭上揚呈大鉤型,滿布皺紋的臉上逐漸泛出笑意地發出讚美道:「這個好吃,我今天晚餐就吃這個了。」

荖葉。(攝影/楊依璇)

「來自台北的年輕靈魂,懷抱著狂熱的夢,走到了台東這片天空,一不小心就被這裡的天然綁架,再也離不開。她堅持只用天然在地的原料,做出一塊塊動人心弦的糕點,奏出屬於她的樂章。」 -台東大學,2016公事週.用食物來場旅行。 

在台東的各市集間悠遊了五年餘,尤其喜歡這段對我的介紹,「狂熱」二字之於我,總覺得用得極好、襯極了。

不受菜色限制、把拿手菜送到天涯海角

五年半前離開原職場,在下定決心那天,嚎哭了一夜,眼睛還腫著、心還徬徨著,腦袋突然閃起過去的畫面,像瀕死之前的人生走馬燈,只是畫面全是我從小到大在各餐廳工作的展顏歡笑。那一瞬有如絕境逢生,又似谷底反彈,我立刻從悲傷中拔出,對未來的想望排山倒海而來,沒幾分鐘就在腦海裡勾勒好未來的藍圖。

數不清自己擀過幾張派皮了,對料理和食材的追求開始背負起更大的狂熱與責任。(攝影/楊依璇)

是呀!我真的好喜歡與人相處,喜歡全心全意的接待和照顧每一位顧客及同事,老是把愛掛在嘴邊,尤其是執行員工教育時,我說:「對妳的商品有愛,對妳的客人有愛,像對全世界談戀愛那般,把熱情和最美的笑容嶄露在每一位顧客面前。」看上去很不正經,但光是「愛」這個字就蘊含極大也是最極緻的服務準則。

當我從前線接待,換位到全線的決策、採購、製作、販售及接待服務時,肩上扛起的不只是愛了,還有責任。動手做派前,最初想過料理真空包,覺得可以量產、不受菜色限制、又能把自己的拿手菜送到天涯海角讓更多人享用,對愛下廚的我來說,像是不錯的選擇。

想起年少輕狂時曾做過一件傻氣又浪漫的事,那年掛心一位遠距離的男孩,男孩住在物價極高、生鮮選擇又少的國境之南,我善料理,於是自作主張的設計了系列菜單,考量冷凍後再加熱的口感、風味、色澤,還有營養,烹煮了不同輕重口味的菜餚,冷卻裝袋後進凍庫,一次寄上一週份量的料理包給他,男孩只管用電鍋加熱就好。他說:「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好。」

這就是我尋覓中的食器!

這樁往事早已過期甚久,但那時我的獨家料理包這概念,算來走得頗前面,回想起來稍稍得意,於是也納入品牌藍圖中。可認真規劃後,夜裡翻來覆去就是難眠,隨著移東開始對環保和土地的意識逐漸升高,心裡對這作法游疑掛慮,想著賣一道菜,世上就立刻多一件土地無法分解的尼龍或鋁箔袋,彷彿自己精心料理的菜餚卻成了世上某一處的負擔,那便離愛字很遠了。

「莫以惡小而為之啊!」當下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想把他做的有趣,然後對得起自己良心。」

品牌建立迄今已五年半,卑南族的婆婆讓我有很大的靈感,婆婆會採院子的月桃葉包山地粿,我驚嘆:「這就是我尋覓中的食器!」於是每一次販售最重要的前置作業,就是採集,採摘翠綠的月桃葉後,以清水刷洗擦拭,再裁剪成合適大小。

月桃(卑南族語rengas),葉可包裝食材,花可熬醬,果實可製藥,葉鞘曬乾後可編織帽籃或製繩,全株都是大地恩賜。月桃葉本身也帶香,這清香時時刻刻提醒我對土地的珍惜和初心,於是從「葉盛裝」理念開始發想料理主軸,最後定調為可以廣納山海食材又方便拿取的鹹派料理。五年半來,闖蕩各大小市集,不使用一次性餐具,只以葉子盛裝鹹派和蛋糕給客人的風格,已成我堅持。

刺蔥、香椿、樹豆、芋頭,更拿荖葉做料理

我的鹹派也和我的靈魂一樣,只願成就自己的風骨。我喜歡研發喜歡各種創意,沒有嘗試之前不輕易說不可能,總在午夜夢迴的腦海搭配各種食材,天一亮就迫不及待地進廚房立刻實現,研發就像做實驗,有時也覺得自己像個發明家或革命家,在每次的創意成功後總開心的像春風拂面。

婆婆也很喜歡我的鹹派,當年烤第一個派給她時,緊張地在身旁盯著她品嘗的表情,深怕部落傳統食材搭配西式鹹派的作法讓她不習慣,看著她從皺眉疑惑地咬下,轉變到吞下後的眉頭上揚呈大鉤型,滿布皺紋的臉上逐漸泛出笑意地發出讚美道:「這個好吃,我今天晚餐就吃這個了。」我樂的在她身邊打轉,家人喜歡對我才是最重要的事,自此食材的選用和搭配也開始朝往部落食材集中:刺蔥、香椿、樹豆、芋頭…這一年更拿荖葉做料理,種種融合,次次不同。

路愈走愈穩,數不清自己擀過幾張派皮了,對料理和食材的追求開始背負起更大的狂熱與責任,我不是多專業的職人,只是默默在土地作物間學習,依循時令運行擇食材作料理,這樣一年復一年的跟著季節流動,心裡覺得踏實,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