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許育銀)

勞動是一堂生活必修課

藍色網袋內裝滿與父母相似重量的蒜頭,兩位年過半百的人,使勁力氣將它們一一入庫,忙著夜深,看見灰頭土臉的彼此,還不忘相視而笑。每每看著辛勞的父母,盼著他們停止這類勞動工作,獲得的回應總是,不動沒有飯吃的回應,有動才有飯吃的觀念深深影響著我。

動,一種是運動,一種勞動,對農村子弟來說,要動,簡直是輕而易舉,舉凡拔草、抱西瓜、剪蒜頭,剝花生,這些事從小做到大,能說我不在動嗎?上述的勞動,影響著自己對運動的看法,只願意走長長的路去散步或者騎腳踏車,或搭著某些目的而做,所以被稱為耗心思。像是假日最常辦理的散步路線,是從竹圍到北投穿梭的路徑,搭著吃早餐兼購物行程的半日行程。從河堤到稻田轉身到小城區,看見淡水河、關渡宮、白鷺鷥、稻田、牛肉麵、國小、銀行,城裡到了,一場具目的性的「動」身體的行程也即將結束,挑選合適的早餐店,飽食後賣些瓜果,算準公車時間,轉身回家。

(攝影/許育銀)

這樣的行徑被熱愛運動的朋友聽見,總是一陣笑唸,這是不具「肌力」訓練的漫遊,但能怎麼辦呢?多年勞動養成,讓我時刻想起父母勞動的畫面,對於「動」的畏懼至今仍在。

所謂的「動」一種農事的勞動

農家子弟哪有不上田的道理,即便出社會多年,返鄉依舊是農婦一名,戴著斗笠上披上花布頭巾,身著農用遮陽小套,穿著長褲,套著雨鞋,跟著媽媽來去田邊除草是我自小做到大的事,這對農家子弟來說是一件如同飲水的事,這時候的勞動,像極散步,彎著腰與媽媽比鄰除草,你一言我一語的勞動,是和煦的落日,透著斑斕的色澤,一種相伴左右的動,總會讓人想捕抓住畫面。

採收期的農務,如同烈日,會產生想回家幫忙,又想逃離的矛盾心理,鋤禾日當午的勞動,汗如雨下的場景,想起總會害怕,但想著父母需要有人救援,即便忐忑仍放下手邊事務返鄉去。每年三月底到四月初的蒜頭採收期,是一場農民豐收的盛宴,也是缺工者的加班日,花布底下年紀不輕阿姨嬸嬸們駝著背,拔著一株株的大蒜,又或者坐著剪下一顆顆蒜頭,用聊天緩和長時間的勞動傷害。採收蒜頭是一種做久傷手、傷腰的勞動,用力姿勢錯誤,往往需要仰賴傷痛藥布以及注射點滴才能獲得舒緩。好在成群結隊的婦女們仍然時時保持樂觀。在阡陌間提提家務、說說瑣事,一日即過。

採收完畢後將蒜頭送入烘乾機內,藍色網袋內裝滿與父母相似重量的蒜頭,兩位年過半百的人,使勁力氣將它們一一入庫,忙著夜深,看見灰頭土臉的彼此,還不忘相視而笑。每每看著辛勞的父母,盼著他們停止這類勞動工作,獲得的回應總是,不動沒有飯吃的回應,有動才有飯吃的觀念深深影響著我。

「動」是依著時令的勞動課

「動」對於年紀稍長的北漂族來說變得難如登天,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喜歡東張西望的自己越來越封閉。初到台北,走遍大江南北,南京東路三段到中山站、南京東路三段到國父紀念館、中正紀念堂到中山站…,每段路都這麼的熟悉,又這麼陌生,倚著對台北的好奇,處處落下的痕跡,認識它、知道它,卻始終隔層紗,那裡落下的種子長出什麼顏色的花都不知,直到落腳關渡,見過木棉花開拿著相機拍的自己;走過校園兩側的行道樹,被莫名打頭,心裡默想著哪個調皮蛋打自己的頭,回頭一望竟是長尾巴的台灣藍鵲;走進教室聞到黑板樹開花的香氣;冬天霧氣繚繞櫻花開滿山頭浸潤著我年少的歲月。原來「動」依舊依循的時令,因為所見所感不同,見到品味的心情也會有所不同。

(攝影/許育銀)

近期總以工作為由,忙碌的動腦企劃以及執行業務,沒時間成為了逃避「動」的藉口,沒時間正常吃飯,整日與電腦,飢餓與零食相伴,假日來臨與大床為伍,是忙碌上班族解憂良方,也是墮落的開端。

直到返鄉幫忙採收蒜頭,烈日催始自己要堅強,反倒讓自己自發勞動的機會。雖然對於勞動後的疲憊感讓我猶豫再三,可曬過太陽剪過蒜頭後,褪去懶散後,運動也越發積極。原來不是自己不願意自發性的「動」,只因心裡始終仍有影子,什麼勞動、運動都無法起身「動」,反而在烈日底下,看不見影子後更能獨自闊步而去。原來自己的對於「動」的需求除了倚著時令,也倚著「心」之所向,不想面對時總有千百個搪塞的藉口;被烈日灼身後,總能化被動為主動。或許「動」對我來說,是看見四季更替,是驅使自己往前的引擎,也是戰勝自己的勞動課,不僅是為幫助爸媽收成,也是幫助自己從迷失的現況出走。

「動」是你我逃不開的事

每月固定一次的返鄉行程仍舊驅使著自己,我將這樣的返鄉勞動之旅分為緩和型與收成型,緩和型是家人間創造親密感情的潤滑劑;收成型是加速積極的驅動引擎,在了解家人與自己的需求後,面對「動」,已無過去那般逃避,彷彿每次蒜務農事都像辦理一場勞動大會,從勞動延伸到心境的蛻變,帶著儀式性的農忙,已成為自己回家的定目劇。只要不參加,做任何事都會有氣無力、提不勁,睡眠時間也會比平常多出一倍,心理的那份笑總差了點,這才意識到「勞動」對於自已的養成有這麼重要。

(攝影/許育銀)

城市生活雖無法與媽媽在落日間漫步在田埂間那樣愜意,也不像烈日當空要為採收拼命辛勞。但隨著都市的運動風潮興起,我的勞動課與我的運動課彷彿交疊出「動態」的意義,引我思索、使我增肌、讓我積極,是儀式也是喚醒身體的重要開關。或許不必想太多,起身動,讓自己變得更堅定不徬徨,也是這場「勞動」與「運動」帶給我的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