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果欄。(攝影/黃立天)
現在的果欄。(攝影/黃立天)

秋老虎糖水情懷

此款極家常的消暑飲品,清熱去火;有些人只下馬蹄茅根竹蔗,有些人喜歡加粟米(連鬚)、紅蘿蔔,黃黃紅紅的很是好看,打邊爐的時候喝尤其好,無論多熱氣,大概都能夠被壓下來吧?

外甥女安安生日,她媽媽跟做甜點的朋友訂了一打可麗露,在白色瓷盤上堆成高塔,點燃蠟燭,關掉電燈,一起拍手唱歌,慶祝少女十三歲生日快樂。

我也熱愛可麗露,好奇上網搜尋作法,讀到一篇比較各家食譜與銅模鋁模傳熱係數不同的可麗露「論文」,嚇得拍拍胸口壓壓驚,關掉網頁,意識到擁有擅長甜點的朋友真是幸運。

很沙的綠豆、蓮子跟一片片白白的「大蒜」

在沒什麼零用錢,也沒什麼花俏甜食的童年,如果我想吃點厲害甜品,只能拿出耐性,等外婆做。

炎熱午後,院子裡的樹梢發出瘋狂蟬鳴,外婆從廚房端出一碟蓮子,坐在午間電視劇前,拿起牙籤將蓮子去芯。 一點一點綠綠的蓮子芯,慢慢堆成小山。

「妳為什麼要把那個東西拿出來?有毒嗎?」

「蓮子芯會苦,可是我們要煲百合蓮子綠豆湯啊。」

「那為什麼不丟掉?」

「蓮心去火,有益,別浪費。」

我不信,拿起一根牙籤學外婆把蓮芯「凸」出來,放進嘴裡。

真的好苦,這種東西怎麼吃下肚?大人太不可思議。

等糖水煲好放涼冰鎮,都晚飯時間了。飯後外婆幫我們一人盛一碗,我用湯匙舀了舀,只見到很沙的綠豆、蓮子跟一片片白白的「大蒜」,懷疑地問她:「百合花呢?」

外婆一定覺得小孩問題很多,大概背著我在翻白眼。

必定要吃到毒發「週身痕」才願意停下

除了蟬叫,院子裡還有一棵多產的芒果樹。我實在喜愛從前眷村的院子,暑夜蚊子多,每晚外公都要在房子裡「噴蚊水」(噴效),大家都到院子乘涼玩半個鐘才回客廳。我很努力地回想,想不起來那棵樹到底長哪種芒果。那時的芒果一定沒有現在花樣多,總之是很好吃很好吃的,因為每逢芒果季,都聽外公碎碎念,別吃太多了,芒果有毒食多皮膚癢。偏偏他愛吃卻皮膚敏感,必定要吃到毒發「週身痕」才願意停下(痕,粵語癢的意思)。 一次可能家裡結的已吃完,外婆從市場買了兩個長型巨大淡黃色芒果。那個下午大人剛好又出門,我與妹妹發現冰箱那兩個稀奇漂亮的水果,便一人一個分了,其實那款芒果核薄肉厚,兩個小孩吃一個都綽綽有餘。

外婆回家後,發現情況不對,厲聲問:「芒果呢?」

「吃掉了。」

「兩個都吃光啦?」

我心虛地點頭,一整顆芒果的確有點撐。

原本要全家一起享受的,外婆可能有點生氣,用眼睛放毒箭把我殺死。

招牌「臭草陳皮海帶綠豆沙」

很久之後台灣出現港式甜品鋪,我興致勃勃前去朝聖,總覺得口味還是太在地化,就是少了點什麼,漸漸也不太光顧。

倒是一直記得十幾年前一次香港旅行,跟著表弟們在油麻地壓馬路,傍晚走進一家生意極好,桌桌併桌的糖水舖,幾乎每個客人都叫招牌「臭草陳皮海帶綠豆沙」。

請友人代我多吃幾碗臭草海帶綠豆沙。(攝影/黃立天)
請友人代我多吃幾碗臭草海帶綠豆沙。(攝影/黃立天)

也許是店裡乾爽的冷氣,也許是臭草的清香,也許是見到綠豆沙裡冒出軟嫩海帶的驚訝,我馬上舀了一口,冰涼沙綿不甜膩,沒有想像中衝突的「海鮮味」;口味雖有點陌生,還是馬上勾起兒時百合綠豆湯的鮮明記憶,細細品嚐,身心都得到滿足。

入夜後漫步於廟街夜市,密密麻麻擺滿商品的熱鬧小店一攤接一攤;遠處麻將耍樂館的霓虹招牌閃爍著七彩光芒;師傅站大排檔爐口前,滿身大汗,熟練地以鍋鏟與大火炒出一碟碟惹味又有鑊氣的大眾小吃,回飯店前我暫停在街口,深呼吸,感受人頭湧湧生龍活虎的平民街市。

在地人特地開車載我們經過幾排尚未營業的冷清矮樓:「這裡是果欄。」

現在的果欄。(攝影/黃立天)
現在的果欄。(攝影/黃立天)

我對建築風格並不特別了解,都馬上有種進入「老街」的感覺。 果欄(果菜批發市場)上世紀二O年代已經存在,山牆上還看得到些漂亮的老派書法立體磨石子招牌,別具特色;也因為這裡是香港蔬菜水果集散地,出入人多份子可能也較複雜,表弟笑笑說:「妳電影裡邊看到的古惑仔,就是在這裡劈友囉(砍人)。」

我歡呼,把架上的幾瓶「茅根竹蔗水」全部掃光

自有記憶起,次次到香港,除不間斷的「行街」,親戚一定不停餵食我們平時在台灣不常吃到的各種美食,離港前總不忘讓我們再手提幾盒火肉燒鴨上機。後來肉不准帶了,但甜品也不容易真空回家,於是演變成check in前必逛機場涼茶舖,拎一手港式飲品回家,延續旅行的美好。冰櫃裡擺最多的通常是夏枯草、雞骨草、二十四味,那次仔細翻了一下,赫然發現「茅根竹蔗水」。

我歡呼,把架上的幾瓶全部掃光,這味道太熟悉,可惜小學之後再也沒喝過,一到家馬上冰凍,一天一點珍惜著喝。

材料:茅根、玉米鬚、白甘蔗、玉米、馬蹄、紅蘿蔔。(攝影/黃立天)
材料:茅根、玉米鬚、白甘蔗、玉米、馬蹄、紅蘿蔔。(攝影/黃立天)

此款極家常的消暑飲品,清熱去火;有些人只下馬蹄茅根竹蔗,有些人喜歡加粟米(連鬚)、紅蘿蔔,黃黃紅紅的很是好看,打邊爐的時候喝尤其好,無論多熱氣,大概都能夠被壓下來吧?

我想不起幾十年前外婆是否次次都加玉米紅蘿蔔,也不曉得她上哪買茅根,只曉得在炎炎燥日,給小孩添上這麼一杯,每個都肯乖乖聽話。外婆的頭腦是一個運算精密的資料庫,她總能從中挑揀出各式奇奇怪怪的食譜,依時序、症狀,煲出各種湯湯水水,每晚送上餐桌。

我腦袋裡的資料庫,規模顯然小了許多,卻永遠不會忘記馬蹄與竹蔗,玉米與紅蘿蔔,是天作之合;經過時間與爐火的醞釀,它們自然化成一股獨特清香,就算多年不見也能讓我一下認出,外婆的味道。

茅根一至二兩左右 中藥鋪買得到。(攝影/黃立天)
茅根一至二兩左右 中藥鋪買得到。(攝影/黃立天)

茅根竹蔗馬蹄紅蘿蔔粟米水

茅根一至二兩左右 中藥鋪買得到

白甘蔗連皮 一至兩截劈小塊 喜甜可多加

(沒買到白甘蔗,就是跟小販買了一袋去皮的)

玉米一支(玉米鬚取下打結同煮)

馬蹄(荸薺) 五六顆 去皮

紅蘿蔔一支

所有材料洗淨切妥,加入四公升水,水滾收小火煲2 – 2.5鐘頭左右即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