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在日本,萬聖節流行到要影響社會治安的地步,相比之下,聖誕節似乎失去了往昔的新鮮感。又不是傳統上全家團聚的日子,在日本,聖誕節一向屬於小家庭以及情侶們的。我家的聖誕晚餐,可以說是我唯一從加拿大帶回來的個人傳統。
懂事的時候,日本已經有過聖誕節的習慣。家父家母不是信徒,也從來沒去過教堂,甚至連耶穌基督是誰都不一定很清楚。那也罷了。日本聖誕節的主角是聖誕老人,他會一年一次在聖誕節日出之前,給乖孩子帶來好棒的禮物。
聖誕節雖接近純消費,箇中仍有點文化活動的意思
記得三四歲時候的聖誕節早上,我如願以償地收到了會說話的洋娃娃。哥哥則收到了上面可以讓小車跑的塑膠製高速公路。
那天晚上我們有沒有吃聖誕蛋糕?可惜不記得了。但大概有吧。大約是母親去家附近的山崎麵包店訂購的,跟生日蛋糕幾乎一樣的圓形奶油蛋糕。現在回想,那些蛋糕應該是在山崎公司的大工廠裡事先大量生產,到了聖誕節當天開卡車送到各地門市部去,由當地主婦們領回家去的。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的聖誕節是在東京銀座等鬧區的夜總會裡先流行的。在一九五〇、六〇年代的四格漫畫中,能看到上班族男人們喝醉了酒以後,個個都戴著紙帽子,拿著西洋爆竹的紙渣兒,互相抱著肩膀,晃晃蕩蕩地回家去的樣子。
一九六四年的第一回東京奧運會以後,日本經濟終於復興到連小孩子都能夠享受消費生活的地步。對當年的小朋友來講,一年裡只有生日和聖誕節,才有可能得到花費較大的玩具等禮物。兩者相比,聖誕節的程序複雜些,畢竟送禮物的不是父母親而是未曾見過的聖誕老人。據說,他有特殊能力能看到每個孩子乖不乖,有沒有聽父母的話等等。
半世紀前,住在遠東島國的孩子們,心甘情願地相信了大人的謊話。不管三七二十一,聖誕節早上收到了禮物就高興得要命。估計做父母的成功地騙上了小朋友,看到他們認真做好孩子的樣子,也會覺得好好玩兒吧。
可見跟宗教信仰毫無關係的聖誕節,雖然無限接近純粹消費,不過箇中還是有點兒文化活動的意思。
肚子裡填了較素樸白麵包的大火雞
那麼,聖誕節晚上吃烤雞的習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在我印象中,上初中的日子裡,有一年聖誕節,在晚餐的飯桌上發現了一人一條烤雞腿,覺得無比豪華。
我父母自己開小公司,生意的好壞直接影響到伙食水平來,估計那年公司盈利不小的。直到大學四年級出國留學之前,我都沒有在家的飯桌上看到過烤全雞。一來肉食相對昂貴,二來家裡也沒有烤箱。
對我來說,烤全雞是西洋童話裡才出現的美味,例如安徒生筆下的賣火柴的少女,自己站在寒冷的街上,通過玻璃窗戶看到富家大小吃著肚子裡填滿了各種水果的烤全鴨。
後來,我二十五歲去加拿大留學。在當地朋友的父母家過了第一年的聖誕節。原來對加拿大人來說,聖誕節是全家團聚的場合,好比是東方人的過年。從安大略省各地,朋友的兄弟姐妹帶配偶孩子回到多倫多北方的父母家來。那裡的聖誕樹是真木頭,禮物是家庭成員之間互相贈送的;早在聖誕節前,已在聖誕樹下放好,第二天打開包裝取出裡面的禮物驚喜一番。
至於聖誕晚餐,主菜是比普通雞大幾倍的火雞,不像安徒生的丹麥,肚子裡填的是比較素樸的白麵包。廚房中的烤箱很大,能容納重至十公斤的大禽類。
把烤好的火雞,拿到大桌子上去,由父親拿刀切成片。胸肉呈白,腿肉呈黑,每人要宣布自己要吃哪種肉,然後澆上紅色酸甜的越橘醬吃。主食是烤馬鈴薯,加拿大人的吃法是加奶油和酸奶油。
Oreo餅乾再見 正統法國式樹幹蛋糕登場
教我最想不開的是甜品。那晚的甜品是朋友的母親把買來的Oreo巧克力餅乾用鮮奶油黏在一起後放在冰箱裡的。外邊全給雪白色鮮奶油覆蓋的長型甜點,現在回想,估計是仿造法國人過聖誕節吃的樹幹蛋糕吧。
十年後回到日本,我發現日本的聖誕飯桌早被肯德基獨霸了。大多有小孩子的家庭,都預定購買一大桶家鄉雞,也順便去商店買合意的蛋糕。這些年在日本,萬聖節流行到要影響社會治安的地步,相比之下,聖誕節似乎失去了往昔的新鮮感。又不是傳統上全家團聚的日子,在日本,聖誕節一向屬於小家庭以及情侶們的。
我家的聖誕晚餐,可以說是我唯一從加拿大帶回來的個人傳統。日本的廚房和禽類都不大,所以用義大利得隆基公司產的小烤箱,由老公效勞,烤隻兩公斤左右的日本產全雞。只是肚子裡填的東西因地制宜,改為加了蘑菇片、芹菜和堅果的米飯。至於甜點,如今我每年做的,是不用Oreo而用麵粉和雞蛋的正統法國式樹幹蛋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