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戰火02》養不起的豬，一文看清飼料、肥料、能源、糧價連動

納瓦 (Davide Nava) 的生豬是製作帕瑪火腿、義大利臘腸的上等材料，但飆漲的原物料價格讓這些嬌貴的動物成了重擔。他說：「俄烏戰爭只是最後一根稻草，油價、飼料與肥料從去年就開始漲價了。」

根據義大利農經研究院 (Crea) 分析，與去年 3 月同期相比，汽油費漲了 129％、飼料漲了 90％，肥料更是大漲 170％，千斤重擔同時落下，養豬戶快要扛不住。產出 1 公斤豬肉的成本將近 2 歐元，但大盤商只願意付 1.68 歐元，納瓦說：「成本還在漲，等於在做虧本生意。」

飼料大漲，養豬戶叫苦

身為歐洲糧倉，烏克蘭的作物大量出口，玉米產量雖然僅占全球的3%，但產量的八成走向出口，占國際市場交易的15%。義大利有四成飼料玉米靠進口，其中 13% 來自烏克蘭。黑海港口烽火連天，穀物商千方百計轉往陸運，但烏克蘭的火車軌道與歐洲規格不同，路途遙遠，又要上上下下卸貨，運費大增。飼料在養豬戶的成本佔比，從 10%大幅成長到 18%。

但匈牙利等東歐國家才是問題癥結，義大利進口的玉米約三成來自匈牙利，雖然不是交戰國，而且同是歐盟成員國，但匈牙利禁止出口，沒有遵守合約交貨，也違反歐盟自由貿易的規範。

義大利的大豆更有超過七成仰賴進口。去年起，飽受非洲豬瘟所苦的中國開始復養，大舉採購飼料，今年 1、2 月從巴西進口的大豆數量大幅成長了 241％，對價格推波助瀾。戰爭開打六週，之前恐慌引發的市場波動稍微回穩，「黃小玉」的價格下滑約 10％，但之前漲幅太大，養豬戶都對降價無感。

何不擴種飼料作物？肥料太貴，農民遲疑

皮耶路易吉 (Pierluigi Nava) 自給自足一半飼料，另一半靠進口，高漲的飼料與肥料價格讓他猶豫不決，是否穩扎穩打光靠自己的飼料，減少豬隻數量，但這意謂著失去多年來經營的客戶。

酪農和雞農也都在咬牙苦撐，為了補足穀物缺口，歐盟釋出 400 萬公頃正在恢復地力的休耕地，義大利分得 20 萬公頃。穀物價格居高不下，但農民裹足不前。「農民可以選種獲利最高的作物，問題是，肥料太貴，甚至有錢買不到。」農牧協會 (Coldiretti) 經濟組主任巴札納 (Leonardo Bazzana) 解釋。

戰爭爆發前，統計局推估，今年義大利的玉米種植面積達 56 萬公頃。不過，一部分收割的玉米將用在生質能源，不是當飼料。

能源漲價，作物轉為生質能源，糧價跟著漲

生質能源的發展讓作物價格與能源價格有了高度的連動性。聯合國糧農組織 (FAO) 指出，2007 到 2008 年間的糧食危機顯示，高昂的能源價格造成一些作物轉為生質能源的原料，進而推高玉米、榨油用種子的價格，直到作物價格攀高到能源價格相當，投資者覺得不划算時，價格才會回落。

俄國入侵烏克蘭後，國際原油價格一度飆到 1 桶 126 美金，隨後回落。俄軍在基輔鄰近城市布查 (Bucha) 的殘酷殺戮撼動人心，歐盟準備制裁俄國石油，投資者擔憂供應不足，油價再度大漲。糧農組織指出，當油價處在高位，可能再度上演能源危機導致糧食危機的劇碼。

肥料仰賴石油天然氣，價格一飛沖天

為了紓緩氣候變遷，各國大推能源轉型，生質能源之外，風電、光電風風火火。然而，我們依舊活在石油世紀，俄國是全球第二大天然氣生產者、第三大石油生產者，開戰後全球能源價格高漲。「綠色革命」衝高農業產量，也讓農業成為高耗能的產業，高能源價格推高農作成本，食品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

從義大利北部到南部，每 100 公斤小麥的運費增加 1 到 2 歐元（1歐元約 32 台幣）。高昂的汽油、柴油價格讓貨運業大喊吃不消，在 2 月底罷工癱瘓農產運銷，政府介入調解後，運將們才繼續上路。農用曳引機的汽油也從去年 1 公升約 1 歐元，漲到超過 2 歐元，食品加工的電費也是漲勢驚人。

化學肥料也和石油息息相關，製作氮肥需要天然氣，天然氣多來自石油田。俄國是最大的氮肥出口國，占全球出口額的 15%；鉀肥出口額則位居第二，僅次於加拿大；磷肥出口則位居第三，排在中國與摩洛哥之後。俄國附庸國、在入侵烏克蘭扮演重要後援的白俄羅斯，則是第三大鉀肥出口國。

氮肥主要成分——尿素價格在過去一年翻了三倍，由於生產需要大量的天然氣，挪威肥料大廠 Yara 在義大利與法國的工廠曾因為天然氣太貴暫停生產。俄國與中國接連在 2021 年底暫停肥料出口半年，這段期間適逢播種期，農民叫苦連天。美國南方的肥料廠去年遭颶風襲擊後停工，所有負面因素萬箭齊發，全球肥料價格一飛沖天。

化肥變貴，是「減肥」良機？

歐盟進口天然氣 31% 來自俄國，戰爭爆發後，歐盟決定在 2030 年前斬斷對俄國輸氣管的依賴。加速推動再生能源之外，歐盟大舉搶購美國、澳洲與卡達的液化天然氣。原本多是開往亞洲的天然氣船，今年在歐洲港口大排長龍。能源專家預估，液化天然氣在未來三年都會處在高價位。

天然氣價格居高不下，很難壓低化學肥料價格。義大利政府鼓勵利用牲畜排泄物產生的沼氣製作化肥。由於推動生質能源、沼氣發電，這類機械設備不缺，但牲畜的糞便不夠多。糞土變黃金，搶肥之外，農民也要搶「大便」。歐盟也特例允許農民使用沼渣製成的肥料，但需要嚴格控管重金屬和抗生素殘留。

巴札納認為，化肥奇貨可居是輔導農民幫作物「減肥」的良機，透過精準農業正確下肥，減少浪費與污染，也讓土壤中的微生物發揮作用，避免土壤退化。糧農組織也建議各國政府建立土壤地圖，瞭解農地土壤特質，協助農民有效用肥。

但「減肥」需要專家指導，才不會傷到作物，恣意「減肥」可能推倒糧食生產的骨牌。巴西超過三成的肥料來自俄國，目前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庫存，一些大豆農自動「減肥」將導致產量和品質下滑，大豆短缺進一步推高價格；餵養牲畜營養成分不足的大豆，產肉率降低，則拉高肉品價格。

傍晚六點，趁著春光拉長的日照，納瓦整完最後一塊地，準備播種玉米。數年前，他引進污水處理設備把豬糞變黃金，用自家的有機肥滋養作物。他的大麥田早不靠化肥了，種玉米的成本壓力比別人少，豬舍屋頂的太陽能面板也幫他省下電費。但納瓦還是惴惴不安：「我們是活在氣候變遷之下，不知道老天想怎樣，收成難料。」

疫情打亂全球經濟，接著能源和原物料大漲，俄烏戰爭爆發，糧食危機山雨欲來，還有氣候變遷的惘惘威脅。低垂之果唾手可得的時代，已經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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