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糖豬肉為何驗出瘦肉精?學者推測,飼料端出包可能性高,消基會:台糖肉品應全面下架

國營事業台糖「安心豚」冷凍梅花肉片驗出瘦肉精,引發輿論熱議。台糖表示,不排除出事豬肉可能已經被消費者吃下肚,後續會負起責任,讓消費者全額退款。台糖強調,絕對不會使用瘦肉精,懷疑是屠宰場的交叉污染,但負責屠宰的信功肉品聲明,絕無可能在屠宰過程中污染,「是養豬場飼養過程所造成」。

究竟真相如何?防檢署於昨 (2) 日至出事的南靖畜牧場採檢豬隻血液、毛髮和飼料,檢驗結果最快將於晚間出爐。

台糖梅花豬肉片被驗出瘦肉精,原因有待釐清。(照片來源/台糖網站)

台糖:會負起責任,目前不作任何揣測

台糖公司畜殖事業部執行長吳昭宏指出,本次抽驗出瘦肉精的梅花肉豬隻是由南靖畜牧場飼養,去 (2023)年 6 月 6 日屠宰、7 日分切後即冷凍,預計在冬天作為火鍋肉片出售,該批豬隻共 150 頭,以每頭豬約可取出 5 公斤的梅花肉片來計算,約有 700 多公斤的產品,換算成市售 300 公克包裝,估計下架前有 2000 多盒流通於市面。

既然已經上市多時,是否已經被消費者吃下肚?吳昭宏不否認這種可能性,不過他強調目前檢出的瘦肉精劑量極低,言下之意是不會有立即性的食安問題,「而且台中市政府也沒有公布他們的檢驗過程」,現在農業部門已在畜牧場採樣、檢驗,也至飼料廠和肉品工廠查驗,台糖會靜待結果出爐,目前不作任何揣測。

吳昭宏指出,依照法規要求,購買該批肉品的消費者可以全額退款,「台糖會負起責任」。除了該批肉品已經全面下架外,依照法規要求,南靖畜牧場的 5000 多頭豬也都被凍結交易。

《上下游》前往台糖南靖畜殖場採訪,只見大門深鎖,現場人員表示,昨天嘉義縣家畜疾病防治所已取樣至屏東抽驗,一切說法由總公司回應為主。

不過現場人員也私下表示,台糖畜產沒有自己的屠宰場,可能是在分切包裝過程出了問題。台糖目前委外請信功公司屠宰,「他們早上宰台糖的豬,下午可能不是台糖的豬,可能是處理過程中被混在一起」。

台糖南靖畜殖場現場大門深鎖,人員警覺性高,並表示無權受訪,一切以總公司說明為主。(攝影/林吉洋)

信功肉品:養豬場飼養過程所造成

被點名的信功公司昨日深夜發布新聞稿指出,西布特羅是飼養豬隻的配方,藥劑僅能殘留在活體中,不可能在屠宰與分切作業的流程中被植入,「是養豬場飼養過程所造成」。信功強調,公司一向以提供安全、安心的食品為使命,也已採取所有必要措施進行把關。

不過聲明稿並未說明是否有「混宰」?宰殺不同畜牧場的屠體之間如何清潔消毒?但至截稿前皆無法採訪到信功肉品的說法。

中興大學動物科學系助理教授王建鎧表示,交叉污染不是不可能,但要實地訪視屠宰跟分切廠的流程才能確認,若屠宰與分切上已明確分流與管理,是可以避免不同來源屠體交叉污染的可能性。

他強調就算不是台糖,還是有某家豬場的屠體被驗出西布特羅,只要是本土豬存在違法使用的可能性,就一樣得溯源。

中興大學動物科學系助理教授柳育澤則認為,分切、屠宰器械或運輸時的交叉污染「可能性非常低」,他推測比較可能出問題的環節是在飼料端,或許從國外進口的飼料就有狀況。

學者認為豬肉在屠宰過程因交叉污染而被驗出瘦肉精的可能性極低(照片提供/食藥署)

2ppb 的西布特羅應該不是「偽訊號」

王建鎧進一步說明,萊克多巴胺功用在於刺激瘦肉生長抑制脂肪生成,屬於促進生長用途的飼料添加劑,但不適當與過量使用會產生健康問題;西布特羅的功能是氣管舒張與局部血管收縮,雖連帶具有刺激瘦肉生長功能,但主要應用於牛馬等大型動物醫療用途之藥物。

王建鎧解釋,西布特羅的化學結構與另一醫療用乙型受體素克羅倫特 (Clenbuterol) 類似,但與萊克多巴胺結構差異較大,過去中國曾有不肖業者將較容易合成、便宜的克羅倫特混合飼料使用,但作為藥物級成份,殘留與副作用也更明顯,時而引發消費者中毒事件。

台糖豬肉檢出 2ppb 的西布特羅,王建鎧認為,本次檢驗結果已經高於檢測方法和機器極限,應該不是「偽訊號」,全台都禁用乙型受體素,飼料製程不應有污染及殘留,但進口飼料原料或添加劑,是否有背景值殘留、進入飼料供應鏈,又或確實發生違法使用事件,流入台糖飼料供應鍊,則需要追查與釐清。

台中市:重複檢驗都有檢出,非環境污染

台中市食品藥物安全處秘書蔡文哲指出,台中市政府檢驗台糖安心豚梅花冷凍肉片含有不得檢出的瘦肉精西布特羅,引起各界震驚。不過食安處的實驗室是衛福部認證,採樣的步驟與檢驗都符合規定。

本次抽驗台糖肉品是「重複檢驗都有檢出」,且數值通通是 0.002ppm。依照判斷應是該肉品含瘦肉精所致,而非刀具、環境等污染。

蔡文哲亦表示,經查該批產品出貨至台中市共 372 公斤,目前庫存剩 11.7 公斤已全數下架。

防檢署:已採樣,結果最快今晚出爐

嘉義縣家畜疾病防治所所長林珮如表示,昨天下午五點半左右接獲防檢署通知後,隨即陪同該署人員至水上鄉南靖畜殖場進行抽血採樣,共對 15 頭豬採血、剃毛,同樣也採樣飼料,至晚間九點左右結束,防檢署已將檢體送至屏東實驗室分析,結果最快會在今天晚間出爐。

另外,家畜疾病防治所也依照法規要求,協助進行南靖整場豬隻共 5531 頭的移動管制。

不過無論這 15 頭豬的檢驗結果如何,都不代表已屠宰的出事豬的狀況,檢驗的目的是什麼?防檢署署長邱垂章說明,為了調查豬肉產品於哪個環節被西布特羅污染、並確保後續的豬肉產品食用無虞,防檢署才會透過檢驗豬毛等豬隻樣本,調查現在養豬場的豬隻是否含有乙型受體素(見下方小辭典說明)。

若是現在的豬隻亦檢出西布特羅,則可能是活體在飼養環節中被污染。

不僅是檢驗豬隻,邱垂章表示,防檢署高雄分署也正在調閱、鑑定台糖公司的藥物檢驗文件,確認台糖檢驗乙型受體素的細節,釐清豬肉片殘留西布特羅的原因。

他坦言,本次驗出西布特羅的殘量相當低,防檢署需更審慎評估檢出的成因,但鑑定結果出爐就會盡快公佈於眾。他也保證國產豬肉的生產流程相當嚴謹,懇請消費者「繼續相信台灣豬肉品質」。

採集豬隻血液送驗(照片提供/林珮如)
採集豬隻毛髮送驗(照片提供/林珮如)

食藥署:瘦肉精同批商品已全數售出

食藥署副署長林金富表示,經初步調查,檢出含有西布特羅的梅花豬肉片,同批的產品共有 2730 包,目前已經全數售出,通路包含台糖健康易購網、億客成生鮮超市、全聯福利中心等。

因為台糖公司位於台南市政府轄區,食藥署已委由台南市衛生局調查配送豬肉產品的下游業者資訊。下游業者應下架同批豬隻製成的其它豬肉產品,並每日回報下架及回收數量給台南市衛生局統計。

林金富指出,因為檢出西布特羅的梅花豬肉片具有 CAS 與產銷履歷認證,食藥署南區分署、農業部與中央畜產會同赴信功實業調查實況,釐清西布特羅殘留的成因。此外食藥署將與各地方衛生局合作,加強抽驗後市場豬肉產品是否含乙型受體素,從原本的每年 2000 件至 2500 件,後續亦會依據西布特羅殘留的原因,討論是否再加強稽查強度。

防檢署前往信功肉品瞭解實地環境(照片提供/食藥署)

消基會:台糖應下架所有豬肉產品

消費者文教基金會董事長吳榮達表示:「這是數年來國內首例被驗出瘦肉精的國產豬肉,滿驚人的」,而且是國人一向認為品牌形象好的台糖豬肉,更是讓他擔心。吳榮達認為不應該只下架該批豬肉,應該是台糖所有的豬肉要全數下架,「畢竟我們不知道到底哪一批有用藥?」

吳榮達推估,禍端比較可能是飼料,主管機關應該找到飼料源頭,並追蹤所有使用該飼料的畜產場,「我相信這一定不是單一案例」。他也強調,政府必須對廠商處以重罰,「影響民生甚鉅」。

「台糖是國營單位,應該負起責任」,不能推說平常都有在作檢驗,到底檢驗的頻率、強度夠不夠?都沒有明說,讓吳榮達很不以然。

學者及豬農:請國人對國產豬有信心

2020 年,總統蔡英文宣布開放美國萊豬進口時,民間議論紛紛,不少國人、豬農對此憤慨,也都強調會力挺台灣豬。但如今國產豬驗出「西布特羅」,是否意味著國產豬並不安全?對此,中興大學動物科學系榮譽特聘教授余碧表示,現在豬農飼養技術、專業素養都提高了,且豬農「防非洲豬瘟都擔心得要死,哪有空發神經去買這些東西」。

中華民國養豬協會前任理事長楊杰也表示,中國養豬場確實有人在用西布特羅,20 年前台灣或許有人從中國走私,但後來台灣管制愈發嚴格,農政單位都會定期抽血、剪毛來檢驗,抽檢還會針對拍賣市場價格特別好的畜牧場,每年監控數千頭豬,「這些數量是很有公信力的」。

楊杰認為,台糖的豬肉驗出西布特羅的濃度非常低,「如果真的有人用,濃度不可能這麼低」,究竟如何驗出來還有待釐清,也請國人對國產豬要有信心。2020 年養豬協會反對美國萊豬進口,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台灣豬農夠自律,為了產業的永續,台灣豬農不會使用任何乙型受體素。

專家指出,台灣豬農夠自律,請國人對國產豬肉有信心。(照片提供/郭嘉育)

瘦肉精取過量恐增心血管疾病風險

林口長庚醫院臨床毒物中心主任顏宗海解釋,乙型受體素若用於禽畜產業,可增加肌肉重量與脂肪分解,因此俗稱「瘦肉精」,但人體若過量攝取乙型受體素,會有心跳變快、血管擴張、肌肉顫抖等症狀,還可能增加罹患心血管疾病之風險。

目前任何乙型受體素皆不得用於台灣的禽畜產業中,且顏宗海指出,台灣僅有針對萊克多巴胺進行風險評估,並制定於美國豬肉產品中的殘留容許量。至於西布特羅等其它乙型受體素,在肉品中皆為「不得檢出」,因此本次豬肉產品檢出的西布特羅雖然含量極低,仍舊不符現行食安規範。

顏宗海指出,肉品若殘留乙型受體素,消費者無法透過產品外觀與味道辨認,亦無法透過清理、料理等方式去除,攝取到乙型受體素後,也只能依靠身體自然代謝。

他進一步說明,部分乙型受體素可作為臨床氣喘用藥,但不論為萊克多巴胺或是西布特羅,目前都未被用作人體用藥,其中西布特羅通常僅作為乙型受體素等藥物檢驗中,協助判斷檢驗結果精準性的「標準藥品」。但他補充,這次豬肉片是透過質譜儀分析方式檢出西布特羅,精準性極高,只要檢驗流程未有失誤,結果就是可信的。

顏宗海並強調,本次違規豬肉片的同批豬隻、不同肉品都可能殘留西布特羅,食藥署與農業部應徹查西布特羅檢出的原因、西布特羅的來源、以及是否有其它肉品殘留西布特羅,才能替消費者把關食安。

小辭典:乙型受體素

乙型受體素(β-agonist)是治療人類氣喘、安胎藥物的化學物質,若用於禽畜上,亦有分解脂肪、增加肌肉重量等效果,作為動物用藥時常稱為「瘦肉精」。目前乙型受體素包含萊克多巴胺、西布特羅等 21 種不同化學物質。人體攝取過量乙型受體素,會增加罹患心血管疾病之風險,在國際間使用皆有嚴格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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