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梨享樂園──高壓管

農家出身的小孩應該都對這捆噴農藥用的「高壓管」不陌生,小工也是從小幫忙家裡「拉藥繩」(台語) 長大的,但面對這傢伙卻總像看到訓導主任一樣,沒多大好感。畢竟在拉拉停停的噴藥過程中,常常濺得滿身泥水,等待的時候又無所事事、百無聊賴,恍惚中偶爾還會傳來阿爸有點糊掉的狂吼怒罵,更不用提得不時閃避迎面而來的毒霧了。但為了減輕噴藥人的負擔,又不得不隨侍在旁。

一噴完藥心中念頭只想趕快閃人,完全無視躺在爛泥地上似乎也已筋疲力盡的高壓管。對一個還處於調皮愛玩階段的小孩而言,大概永遠都不會想要以這種方式渡過青春年華中的一天吧。

直到多年後,當年的小孩突然要負責照顧近九分地的梨樹,保護植株不受病蟲侵害,確保每顆梨果吸收到充足的營養。如果單靠自己的力量想要完成這些迫在眉睫的工作,想必宛如螞蟻肖想搬動自行車般不自量力吧,除非我有「高壓管」!ORZ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這笨重又不起眼的黑管子對整個梨園而言,就如同血管在人體無遠弗屆的延伸,支撐起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

如今角色掉換,改由同事拉繩、我來噴灑營養與保健的水溶液。昏天暗地的噴完後,隨即面臨夜色的大軍壓陣,只好趕緊和同事手忙腳亂的胡亂收拾奄奄一息灑滿地的黑管,可想而知支架上整捆的高壓管幾乎成了被五花大綁、衣衫不整的肉票,不禁愧疚的質問起自己為何從未學習如何善待這位老鄉。幸好來幫忙載運機具的阿爸及時趕到,順利解危。

直到這禮拜噴灑全園,趁阿爸還沒過來,自己先嘗試有耐心的收繩,發現之前注意力都放在「順繩」的左手,以為這樣就不會凌亂或卡繩,這次卻恍然大悟原來轉輪軸收繩的右手也很關鍵,必須在出力轉繩的同時凝神控制力道與速度的穩定。掌握這一點後,收繩就順暢漂亮多了。就像一個莊重的儀式,在我小心翼翼、虔敬誠心的執行下,黑繩終於重新恢復他英姿颯爽的身形與尊嚴。

故意問隨即到來的阿爸我這次表現如何,他淡淡地說還可以,還有進步的空間。我心中一笑,阿爸並不知道隨著黑管一圈圈的收攏,小工也靈魂出竅似的「循線」回到過去歷史中的那個我,悄悄完成了那個耍賴的小孩還沒辦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