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人類的我，能夠滿足我的狗的願望，即使事事不被人認可，似乎也會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
若一天的工作不如預想得順利，至少要帶狗一起出門散步，看她對世界好奇而自由的樣子，會感覺某些壞掉的地方漸漸地好起來。
在阿力金吉兒的繪本裡，有一頁讓我念念不忘許久的畫。圖畫裡灰霾的天空下，草水貧瘠的荒野大地中，有一隻黑色的，可能是牛或是羊的動物，站在那裡、彷彿停下動作與我對視。
有動物相伴的日子，像是保有一種精神的健康
我在那張畫裡，感覺到某種不必說話的、言語之外的認可。與動物靜靜對視的這個瞬間，相互意識到對方的存在。光是存在，就充滿指認與意義。雖然在現實中，與陌生動物四目相接，其實是危險的、挑釁的舉動。我卻對這個畫面和想像著迷不已。
在我跟人類以外的動物相處的經驗中，有過這樣靜靜對視的時刻，大部分是和我的狗。
我的狗是一隻乳牛毛色的米克斯，頭部和尾部分別有著圓圓的黑色塊狀，像黑色餅乾夾著白色奶霜。她正式的名字是Oreo，有時我也喊她阿牛，或是牛。有幾次牽著她去公園散步，迎面遇上帶著孩子的大人，大人對孩子說「狗狗」、「汪汪」，小小人則伸出手指著說「牛、是牛」。
我的狗於是在牛跟狗之間，時常變換，形態重疊。她或許知道自己是牛，也是狗。
阿牛是一隻出門在外帥氣兇悍，狂奔追逐，回到家卻黏著人撒嬌的狗。養狗以後，我才忽然察覺自己擁有照顧的能力。日復一日帶她去戶外散步，煮肉類蔬菜做寵物鮮食，幫自己以外的動物剪指甲、洗澡、刷牙。狗狗的日常需求，也成為重要的、推進時間前進的規律。
在這樣的規律裡，有動物相伴的日子，像是保有一種精神的健康。人類世界裡的優劣排序，對目標的索求或挫敗，狗並不知道。全心全意地滾草曬太陽，盡情奔跑、嗅聞，吃飽睡好，是她全部的願望。
那些體能上的、動物性的特質 使我崇拜並驚歎
身為人類的我，能夠滿足我的狗的願望，即使事事不被人認可，似乎也會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若一天的工作不如預想得順利，至少要帶狗一起出門散步，看她對世界好奇而自由的樣子，會感覺某些壞掉的地方漸漸地好起來。
我時常穿著一身沾滿狗毛的衣物出門，逛超市、買咖啡、搭火車，細細軟軟的短毛散落在我的日常生活。秋冬針織或毛料的纖維，恆常鑲嵌著黑色或白色的動物毛。狗不在身邊，有時卻還躲在衣服小小的縫隙裡，偶爾冒出來，提醒我是個有狗之人。狗在家等我回家。等待同時也陪伴著我。
我對狗的喜歡，不單是因為可愛的眼神或舉動，也因為那些體能上的、動物性的特質。有時帶著阿牛去爬山，走在溪澗與樹林的崎嶇小徑上，遇上有點難度的陡坡、小溪谷，她總可以輕鬆克服，本能一般地拉長身體、一躍而過。彷彿這是她熟悉與歸屬的地域。在那些時刻裡，赫然發現她有著許多我做不到的事，也使我崇拜並驚歎於動物的能力。
狗帶我走回自然，走過停滯與顛頗的疑惑
後來偶然看到一個美國的狗狗體育賽事節目（Masters Agility Championships），不同身型的狗跳高跳遠、穿越重重障礙，迅速完成指令，飛奔到主人身邊。看著那些狗矯健靈活的動作，我仍然認為，比賽是人類的事情。狗狗可能並不知道那些秒數正在數，只是認真地遊戲，跑去那個地方、再回來，得到零食獎賞，也得到主人誇張的稱讚。
今年的比賽中有一隻叫作Bee，灰黑花紋的喜樂蒂牧羊犬，動作敏捷飛快。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隻狗。並不是因為她是穩定而出色的比賽冠軍，而是因為她在跑完所有障礙與關卡後，立刻跳起來飛向主人懷裡、要人抱抱她。像在宣告，對狗狗來說最重要的事，是和喜歡的主人一起玩。
我喜歡她充滿趣味的、取作蜜蜂的名字。蜜蜂的意象在狗狗身上，暗示著輕盈靈巧的運動能力。她是一隻像蜜蜂一樣的狗。奔跑時一身毛與尾巴拍動著，下一秒便飛過障礙物，輕輕落地完成動作。我對狗的迷戀，似乎也在於他們適應各種地形和環境，移動與遊戲的能力。
有狗相伴的日子裡，總覺得是我的狗帶著我出去玩。散步的時間到了，停下手邊的繁忙。去一個有廣闊草地和森林的地方，走回自然，走過停滯與顛頗的疑惑，繼續遊戲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