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袁朝露
攝影/袁朝露

那龍貓引領的甜點女兒

她說不想做不能吃的形狀美麗的比賽品,也無意在這樣的競爭裡拿到好處,就很簡單,想做普通人的工作,烤出人人能買得到的美味甜點就行。

女兒就讀國中三年級時,導師是個神經質的年輕女孩,我輩家長多在附近的城鄉在戒嚴時期受的教育,因而對孩子們畢業後的去向,會讀書的,免不了送到補習班高壓式的榨取,搏一個考取名校的機會。

灰溜溜的親子組合流連宮崎駿工作室

我的孩子在導師眼中並不顯眼,她平日不和同學打成一片,只喜歡做些小手工、看漫畫圖文書、推理小說。 若說有什麼特別的經歷,應該是只有在小學六年級時在一個人壽公司舉辦的「尋找宮崎駿」畫圖比賽中得了一個北區家扶組的金獎,母女受邀參加免費的五天旅遊,重點是參訪吉卜力美術館。

攝影/袁朝露
攝影/袁朝露

我們北中南三組家扶的得獎家庭混在保戶家庭中一起旅遊,上飛機前,人壽公司的職員遞給我一個信封,裡面有一個換好零鈔的日幣五萬元的紅包,說是給得獎家庭的零用金。

彼時我離婚五年,是個三十七歲的單身母親,對於未來的人生,老實說充滿了羞恥和無力感,還沒能接受婚姻失敗,每天為了不穩定的生活的開銷緊張憤怒,在那五天意外獲取的旅行裡去了迪士尼,泡了溫泉,最後趕車到了三鷹市的吉卜力美術館,一團人在售票口拉完人壽公司準備好的紅布條,我和女兒在宮崎駿的工作室展區流連了很久,看他們的鉛筆稿、夾在窗景前的動畫的分鏡圖,買了一點點紀念品,最後走進附設的草帽餐廳裡歇腿。

點了一份蛋包飯、一杯插著麥桿吸管的冷飲、一塊切片草莓戚風蛋糕。因為想把剩下的零用金換回台幣省著開銷,步行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些便宜小零嘴,在美術館旁邊的小公園玩溜滑梯。

珍而重之地吃完口味樸實的草莓蛋糕

那之後很少再提起這次的旅行細節,也許是因為混在一看就知道是收入豐厚的保戶家庭裡一起遊玩,我們北中南三組生活過得灰溜溜的親子組合,彼此甚少交談,草帽餐廳的口味樸實的草莓蛋糕,珍而重之地吃完了,磋磨的失敗裝模作樣的歲月裡根本無閒情嘗塊蛋糕,很難忘的滋味。

旅行結束後的時間旋鈕像按了快轉鍵,三年後,孩子決定辦就學貸款念台北的私立餐飲學校,高一下選了烘焙組,一邊在學校的辦公室打工,帶便當搭長途巴士,每個學期要另外繳交幾萬現金的食材費,也不知怎麼能再從生活費裡刮取出來的,總之是都能及時奉上。

攝影/袁朝露
攝影/袁朝露

對烘焙很有興趣成績也很優異的孩子,讓我想鼓舞她在學校裡當比賽的選手,這樣日後工作就有保障了,沒想到她拒絕我的提議。她說不想做不能吃的形狀美麗的比賽品,也無意在這樣的競爭裡拿到好處,就很簡單,想做普通人的工作,烤出人人能買得到的美味甜點就行。

去年她在四技的廚藝系畢業,我們坐廉航自助旅行去三鷹市附近,沒買到吉卜力美術館的門票,只在某日傍晚搭公車時路過,看了票亭前面的大龍貓一眼,夕陽的餘暉,映在公車的鐵欄杆上折射,十年後的家庭旅行,心裡裝的東西不一樣了,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