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先上床,後洞房,哎喲喂呀真靠腰。(十八禁)

先說好,未滿十八歲請勿收看本篇文章。

洞房,是人生中的大事,也是我與鳳梨的大事。被我稱為黑色溫床的雜草抑制席,上頭有著一個個小洞,也就是我所謂鳳梨的洞房,小苗們得種上一年又半載,才會開花結果,而為了洞房這件事,我可是做足功課,你知道的,第一次難免會比較緊張。於是乎,三不五時便到別人的鳳梨田觀戰請教,看看那些師傅如何上演洞房戲碼,吸取他們好幾十年的經驗。

 

俗話說得好,薑不愧是老的辣,水果也是老欉好。專業就是專業,瞧有些老農年紀一大把,微微駝背瘦如柴,臉上更是滿佈歲月,看起來弱不禁風,但幹起活來倒是宛如重生劈哩啪拉迅雷不及掩耳,宛如被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一開啓洞房模式便無法停止還不會當機,制式化的動作簡直就是人體藝術的極致表現,那是屬於農人一輩子的驕傲,而通常他們只輕描淡寫地說『這,沒什麼。』

 

彎腰,小鋤頭往洞裡下,向外拉出個小洞,把鳳梨苗塞進小小洞房,側邊再補上一腳讓其緊實。阿伯像頭老牛,頭低低彎腰拼命向前犁,所經之處,原本躺著的鳳梨苗們紛紛起立向他致敬,他說自己老了,現在一天只能種四五千株,以前年輕拼一點,七千不是問題。我心想,所以我區區三分地才八千株,只需兩天甚至一天半的時間,那要不要乾脆花錢省事算了……

不行不行,年紀輕輕怎能有如此消極念頭呢?雖然我曾是個去過澳洲的『澳少年』,更是個農業大菜鳥,但有滿腔的熱血以及青春的肉體,沒有經驗但是體力無限,區區八千顆鳳梨還假他人之手,這消息假若傳到阿公耳裡,可是會讓他在那個世界抬不起頭來,關廟鳳梨王顏面全失。假若阿伯只需兩天時間,那我給自己四天總行了吧,七年級草莓族要硬起來成為鳳梨族!

開工前夕,我是仍是個不識好歹的毛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大敵當前,望著『區區』八千美嬌娘,動用起那曾經被成大經濟退學的數學腦袋,一天八小時搞定兩千七,一小時三百五,一分鐘六株,平均十秒種一株鳳梨苗真是相當宜人的數字。跟強者阿伯有如高鐵的神速相比,我簡直就是一台悠悠哉哉的區間車,在鳳梨田裡浪漫著,途中還可沏壺茶,再來個鐵路便當。

 

清晨六時的空氣清新,蟲鳴鳥叫,百花盛開,世界和平,一層薄霧披在身上,沒人逼我,沒人趕我,本人就是這片土地的領導、董事長、執行長、總監、理事長…..務農是如此舒服的一件事。戴上全白麻布手套,象徵嶄新的開始,穿上袖套防曬還有鳳梨刺,套上雨鞋走向自然開啓人生另一頁。右手握著小鋤頭,左手拿起鳳梨苗,瞧她們開心迫不急待要住進一間間小洞房,在這片阿公曾經也耕耘過的土地上,我感到些許興奮,一種相當踏實的開心。

 

彎下腰,傾聽大自然聲音,些許不知死活的蟲類呼喚著鳥兒,大清早的鳳梨苗被露水洗的乾淨,個個身子皆掛上映著青綠的小水珠,嬌羞的很。土壤溼潤恰當,休養了將近十年,整裝出發再戰江湖,蓄勢待發準備讓世人再次見識到這片土地的驕傲。田邊竹雞吹起『雞狗乖~雞狗乖~』響亮號角,躲在刺竹林的愛吃鬼赤腹松鼠也發出『溝溝溝~』督促著我,於是,就這樣揭開了序幕。

 

拿起第一株鳳梨種了下去,我以為頓時會驚天地泣鬼神天空出現閃電或是紅光甚至是彩虹,還是飛來一隻大雕或金龍,神蹟降臨所有鳳梨自動豎立到洞房排排站好,事實證明只是癡人說夢,看來我的鳳梨並無過人之處。倒是有隻烏秋叫了一聲醜陋的『嘎嘎嘎~』,俯衝到田裡叼了早餐走,我向來對牠沒啥好感,叫聲難聽,烏黑、狡猾、凶悍,不太討人喜歡。

用一種愉悅的心情,舒適的節奏迎接第一天工作,腳步隨著鳥兒啁啾一同雀躍,可惜我不會口哨,否則立馬隨性哼上一曲,勢必成為鳳梨王國國歌。儘管隔著橡膠雨鞋,似乎仍能感受到那鬆軟土壤所帶來的活力,不時有成群八哥在剛翻完的新土鬼祟覓食著。天生離地面較近的身高優勢讓我一開始沒有太大負擔,雖然速度極慢,如果那些高手快如兔,那我可是連烏龜都不如,更像隻蝸牛緩慢前進不時還回頭觀望落後的進度並且沾沾自喜。慢吞吞,但也總算開始,比起盼望奇蹟實際多了。

 

拖拖拉拉完成第一畦,費時六十分鐘,搞定兩百株,相當沒有效率,我看這不只是蝸牛,還是隻瘸了腿,殼上被綁了鉛塊的蝸牛。十分鐘後再戰,太陽打卡上班,額頭冒出汗珠數顆,上衣逐漸貼緊身體,內褲與性感的小屁股合體完美弧線,股溝更不時要吞噬掉可愛小褲褲,得連忙搶救以免鬧得彆扭,汗水也悄悄穿越內褲爬上工作褲,卡其色彩頓時加深不少,沒戴斗笠又失去頭髮保護的頭殼發燙著,我宛若一座人體瀑布渲泄不已,毛細孔盡了全力打開也來不及散熱排汗,大致上,就是用人體藝術完美演繹了『水鄉澤國』這句成語。

早上八點多,當大多數朋友穿得體面一身乾爽走向辦公室時,我成了傳說中的汗水男孩杵在田間,沙土卡進了指縫,內褲塞進屁股溝,身上揮發著淡淡酸臭。

這,就是第一天種鳳梨浪漫的開始。

 

接下來,失去身高優勢,強烈感受到我那二十六點五吋『狗公腰』的真實存在,並且朝我發出無言的怒吼。上一次如此激烈使用腰部,印象所及,要追溯到南一中時期的體適能,為了男人的面子跟那群混帳東西拼個你死我活,不得不在『坐姿體前彎』使出了吃奶力氣奮力將腰一折,賽後,大家一致通過我是因為『腳短』才能奪取佳績。良知並不存在王八蛋同學之間的友誼,我愛他們。

痠痛感由髖骨周遭隨著脊椎傳遞到了大腦然後再從嘴裡跑出來成了一句『靠腰』,  26.5不習慣如此彎腰動作開始僵硬不適,常常沒隔幾分鐘便得起身慢慢伸展筋骨,沒想到青春的肉體如此不堪一擊,完全比不過累積好幾十年的真功夫,原本小小的三分地如今有如大海一樣寬廣,在這荒郊野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有遠在天際的大冠鷲不斷叫囂,催促著小看種鳳梨的澳少年,我巴不得起乩讓阿公上身,肯定三兩下就送鳳梨進洞房,但後來想想他也八十好幾,可能比我還弱,還是別折磨老人家,認命點幹活吧。

悲劇尚未結束,除了靠腰之外,八點過後的日頭熱情十足,那張迷人如少女般的薄霧早已被老天爺召喚回宮,鳳梨上的水氣也蒸發殆盡,突然間張牙舞爪起來,全成了兇器把我視為眼中釘,鳳梨地上刺,太陽上面炙,天啊這是什麼世界,不久前還沈溺在早安晨之美,如今深陷地獄,而且還是第十九層的鳳梨煉獄,大大打擊菜鳥農夫稚嫩的心靈。

 

於是乎,拎杯崩潰了,老子脫衣服跟你拼了。不知為何,自從當了人體模特兒後,就一脫成癮,到了喜好自然的澳洲後更是迅速融入當地,打赤膊,光腳逛超市,不穿內褲,樣樣都難不倒我,好朋友更是受到感召加入行列。離題了,回到鳳梨。稍做休息後,扔掉上衣突然有種解開束縛宇帆重生的感覺,宛如被打通任督二脈,舒暢全身筋絡,腦袋靈光乍現,假若,以前聯考打赤膊,沒有台大醫科肯定也有台大電機,可惜太晚發現這項天賦,如今落得種鳳梨下場。

然而,充其量只是一場迴光返照,爆氣的下場就是不持久,沒多久後仿佛可以聽到狗公哀嚎隱約傳來,附近的肌肉也糾結成一塊,少了布料保護的手臂也被鳳梨扎的過敏起疹子,難怪鳳梨在澳洲被稱為Unfriendly Fruit, 而白目不戴斗笠又魯莽脫衣的行徑導致有些暈頭轉向瀕臨中暑邊緣,一下子便打了退堂鼓像隻老狗般賴在陰涼樹下吐舌,來瓶水往頭上一倒,清涼醍醐灌頂滾燙頭皮,或許還出現了水蒸氣說不定,菜鳥農夫的第一個上午大致以如此悲劇收場。

 

還好地處偏僻,丟臉消息沒傳出去,一個上午時間種不到八百就撤退,如果下午猛然一場雨,約莫是阿公在上天哭泣,而且肯定連續傾盆個三天三夜外加雷聲閃電。

嚐到苦頭後,下午回歸正經,穿戴好裝備,袖套、手套、斗笠、雨鞋一樣都不能少,定時補充水份,一步一腳印將鳳梨安家,阿公願再給我個機會沒有落淚,甚至還顯靈給了美景。第一天好像漫長了點,而且只搞定一千五的鳳梨,但總算是個進度了。回家後,第一泡尿的顏色黃的驚人(沒有照片別緊張),看來白天喝了快4000 c.c. 依舊不夠,趕緊再咕嚕好大一杯白開水,左手因為一直握著鳳梨苗有些痲痹使不上力,後脖子有些曬傷燃燒著,狗公腰就別提了,大去之期不遠矣,嗚呼哀哉,睡覺時得墊塊毛巾才舒適。

所以,我又動了歪腦筋。既然白天太陽如此無情,那我為何不投入月亮仙子溫柔的懷抱,田邊有盞路燈不至於一片漆黑,又備有一顆來自頭燈界一哥 PETZL  的高級頭燈高達85流明,朦朧夜色下,微風 伴隨蟲鳴,再來點音樂,燈光美,氣氛佳,肯定戰力大增,鳳梨隨便種都甜。很好,就這樣幹!

 

隔天傍晚,騎著歐兜拜,逆著大多數農民的方向來到土地,心情輕鬆一路哼著歌,吃進不少草蚊子補充蛋白質增強戰力。沒有日頭少了斗笠,以登山術語來說叫做『輕量化』,估計種植速度可以大幅提升三個百分點。有隻台灣大蟋蟀屁股朝著洞口外側大肆音樂迎接,鴕鳥心態般的以為沒人發現。我已做好挑燈夜戰的準備,要讓世人見識到不一樣的思維,顛覆傳統開啓另一個鳳梨世界,保證要讓後面那個種竹筍的阿伯嚇到,怎麼好朋友孫子的鳳梨這麼厲害,一夜之間全部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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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我成為宇宙史上第一個在夜裡種鳳梨的農人,也是最後一個,因為這愚蠢的主意根本行不通。夜裡雖然舒適,涼風徐來好不愜意,但不知為啥完全抓不到工作的節奏,原先寄與厚望的頭燈到了現在也沒那麼厲害,因為光線只能直直往前打,常常拿不好鳳梨苗,小鋤子挖洞時也沒那麼順手,面對四周漆黑的環境心裡感到有點毛,稍稍有個聲響便抬頭張望,效率比起白天更差。這下子可真是糗大了,勉為其難種完一畦後便宣告失敗,好險阿公這時間應該是在天堂看民視台語新聞然後準備睡覺,否則就要氣到暴斃再往生一次。古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還真是有那番道理,不可忤逆傳統。

 

一早,問了阿罵以前跟阿公怎麼那麼強,可以種那麼大一片面積,只見她笑著說

『哪種得完,都馬雇師傅來種,他們比較快。』

他們在我心中完美的形象頓時稍稍出現了一絲裂縫………

 

或許,日本人更擅長種鳳梨,畢竟他們是個擅長彎腰鞠躬的民族。以上,就是充滿情緒的洞房經過,最後花了六天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