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圖/Yang, Dan-Yu)
(繪圖/Yang, Dan-Yu)

來自「有餘旅舍」的冰箱風景

旅舍的空間調度者,我,也不致於讓精心挑選帶回的,神采奕奕的食材們,處於異常窘迫的境地,總希望它們在進入廚房之際,還能保有初見面的光彩,所以,進行採購時,會略微盤算鮮物預計登場的時機及組合,作為旅舍容納數量的參考。

生命的旅行是流動的,不停地轉換型態傳遞著能量,鏈結而成就龐大生態體系的循環。人類身在其中,以精明的手段爭取延展時間與空間,期待便利與美味兩者兼得,於是開展各種可能的嘗試,介入動植物(尤其是作為食材看待的那些)原本於自然環境週期中的變化,冰箱的發明是其一。

長型方箱簡直是魔幻之地

在我生活的公寓裡的一隅,彷彿還存在著另一棟小而獨立的樓房,門上貼著一張「年年有餘」的紅色斗方,姑且就稱其「有餘旅舍」吧。這個和我身高相仿的長型方箱簡直是魔幻之地,直挺挺矗立著,上下兩大門之後,分別存在寒帶的冷冽與溫帶的沁涼兩大區域,提供不同需求的旅者短暫數日的住宿或者略為長期的月租方案。

來自遠近各地的新鮮食材,赴宴之前,時而有需要維持最佳鮮度狀態的等候者,恐怕現實的溫暖會讓它們太快身心疲憊,以致蜷曲萎縮,或者著急地爛熟,旅舍則提供了紓緩平靜的駐顏妙方。

這兒從不過問旅者的身世,無論是途經傳統市集,尚且洋溢著本地泥土氣味的作物,還是歷經遠洋奔波,包裝縝密宛若西裝筆挺紳士的外來食材,進了旅舍大門,擇一方棲息之地的同時,必須在有限的空間中和諧相處,大量進駐住客的時節,即使感到擁擠也請盡量保持自身優雅。

當然,旅舍的空間調度者,我,也不致於讓精心挑選帶回的,神采奕奕的食材們,處於異常窘迫的境地,總希望它們在進入廚房之際,還能保有初見面的光彩,所以,進行採購時,會略微盤算鮮物預計登場的時機及組合,作為旅舍容納數量的參考。

十大常客名單,豆製品為座上嘉賓

「有餘旅舍」的室內空間規劃巧妙,屬於冷凍區域的寒帶彷彿是模擬冰原的極地方箱,即使空間量與冷藏空間相比,僅有其一半,卻是鮮物爭相投靠之地,特別是不急著退房的肉類、魚鮮等,擅長等待的冷凍食品如帶皮毛豆、水餃、蔥油餅皮、魚丸、貢丸者流,還有常駐的不老傳說乾貨例如紅棗、枸杞、魚乾、蝦米、櫻花蝦乾、干貝乾等,分別以原包裝或裹上方便辨識的透明夾鏈袋作為睡袍,依類型、量體大小及輕重有秩序地群居著。

空間容量較大的冷藏區,披掛著冰鎮涼爽的喜悅和浪漫,散發多彩氣息,嚴肅到旅者需要挺直肅立的極低溫狀態,在此區域是不存在的。因應各類進駐者的多元的天生特質,其中還大致再分成三個區塊:包容性強的一般冷藏空間、溫度略微放鬆的大抽屜(通常會是大部分蔬果類宜居的空間)與相對略低溫的小抽屜(此區熟悉的住客,大部分是數日內即將派上用場的肉類或魚鮮)。

冷藏空間中,依季節律動,來來往往短居的旅者眾多,不盡相同;經常來訪的也有,像是菇類,舉凡新鮮香菇、杏鮑菇、金針菇、蘑菇、袖珍菇……等,時常三兩結伴同在,可說是「有餘旅舍」的常客。若要列出十大常客名單,板豆腐、嫩豆皮、嫩豆包等豆製品,肯定也是座上嘉賓!而在這開放如公共營地般的區域裡,真正擁有獨立空間的,是雞蛋,獨享可容納15顆雞蛋的保鮮盒,不知身在其中的它們是否略感尊榮禮遇呢?

醬醬們 透露出味覺傳承的線索

吾家的「有餘旅舍」,不是走在時代尖端那種極具收納功能和節能效率的時尚冰箱,它的氣質和內涵,帶有那麼點樸素復古感,媽媽的時代氣味,甚至媽媽的媽媽的時代氣味,若有似無在拉開冰箱門之際時而閃現,也許是情感上的幻覺,不過仔細看看冰箱門上長期住宿的各色醬料:醬油、醬油膏、桔醬、辣椒醬、豆瓣醬、沙茶醬、芝麻醬……等排列的樣貌,卻不言而喻地透露出味覺傳承的線索。

向來崇尚簡便的鍋具,食材選擇也從時令,烹飪手法亦沒打算採取過於繁複的功夫,卻還貪嘴期望吃到風情萬種的日常料理,享受味道組合變化的趣味,這樣的我,除了仰賴各式各樣新鮮食材作為烹飪的主配角之外,突顯風味的調味料,便是不可或缺的了!我那「有餘」的冰箱風景,放眼望去,不只冰箱門上的收納空間,放置了高高低低不同類型的醬料,甚至,明明是作為自由來去的冷藏空間,其中卻有三分之一以上,屬於醬料的長租區。

成就許願 日常微物的熱情和想像

嚮往西式料理氣息時,三種果醬、番茄醬、黃芥末醬、芥末子芥末醬、酸黃瓜、法式沙拉醬……,有它們在即能端出陽光灑落般的早午餐或排餐;大阪燒醬、美乃滋、柴魚片,成就大阪燒的心願,搭配味噌湯,多令人滿足的日式風味哪!要是想來一份鹽麴醃漬再乾煎的燒肉,也不成問題。

韓式烤肉醬、辣醬、辣椒粉、泡菜,即可變化出好幾道韓式料理呢!更別提蒸魚、蒸肉時的心頭好,醃瓜、破布子、豆豉、醃鳳梨、豆腐乳、剝皮辣椒和豬油蔥酥,它們都在;一個個矮胖的玻璃罐,偶有層疊著的,非規格化的樣貌,好似可挪移的積木;不過即使受寵,總不能無限擴張佔領所有位置,有時得讓出一些空間給急需住宿的鮮奶、豆漿或優格,或是週末的啤酒哪!

「有餘旅舍」是食材成為盤中飧之前的歇息站,不僅保鮮了食材的最後一哩路,更延展了旅舍經營者看待日常微物的熱情和想像。旅行的精髓不就是切換現實,重新賦予前進的動力嗎?人生行旅無處不是風景,打開我的冰箱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