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臺菜 丸來如此(下)

淡水阿給的靈感是源於日本料理的「巾着煮」,以油豆腐包裹食材,並取用日文「あぶらあげ」的後兩個字為名;而基隆這邊的豆干包則是來自福州師傅的創意,將原本的豬肉餡魚丸,改良成豆干包的型態。

日本料理有兩種肉丸子,一種叫「つくね」,一種稱為「つみれ」,前者是泛指將肉末捏製成團,以烘烤、油炸或滷煮等方式烹調的丸類;後者則是用湯匙或虎口將肉末捏成團,投入湯中燉煮成型,與我們的肉羹、魚丸、浮水魚羹等製作方式較為近似。

因為「つみれ」較常使用魚介類作為原料,常被誤以為是專指用魚肉做的丸子,而禽鳥或牛豬畜肉做的丸子則被誤為「つくね」,因為分類方式比較細瑣,日文有時候會用「團子」來概括,而在臺灣料理的語境裡,則可以統稱為「丸」。

「丸」之名稱由來以久,日治時代的食譜《臺灣料理之栞》共收錄了蟳丸、清湯蝦丸、肉丸湯、燒蝦丸等四種丸類料理,製作方式最繁瑣的是蟳丸跟清湯蝦丸,必須先將蝦蟳蒸熟,剝殼起肉,均勻拌入番薯粉和雞蛋,成團後以蒸煮的方式定型。而製程比較簡單,跟現代手路較為相近的則是肉丸湯的肉丸,豬肉經過仔細的捶打,拌入太白粉,可以上蒸籠,也可以用滾水定型。光看製作方式,這應該就是摃丸。

(圖/唐墨)
士林神農宮前魚丸(圖/唐墨)

鯊魚、鬼頭刀、虱目魚、旗魚,並稱為臺灣四大魚丸,魚漿也可加入花枝做成花枝丸、加蝦肉的蝦丸、加鱈魚的鱈魚丸等等,不僅是餐桌常客,也是街邊小吃隨處可見的丸類。但如果翻起日本時代的臺灣料理食譜,包括《江山樓案內》等菜單,竟都找不到這些常見的魚丸。

難道日本時代沒有魚丸嗎?

當然不是的。根據日治時代的相關飲食紀錄可以發現,魚丸不在臺灣料理之列,但「福建料理」或「福州料理」就看得到魚丸的名號。而臺灣吃魚丸,跟始自清代吃魚翅的風氣有關,魚翅取自鯊魚魚鰭,魚丸取用鯊魚魚肉,日治時代中式餐館最昂貴也最上品的料理,依然是魚翅,同時捕撈鯊魚的漁業,伴隨著各項港口現代化工程,以及冷藏技術的提升而日益興盛,除了魚翅之外,1927年基隆和平島還蓋了一座「鱶革加工工場」,將強韌的鯊魚皮,加工成可以製作皮鞋、拖鞋、皮包等皮件的皮料,運回日本母國,甚至出口到其他海外國家。

用沙丁魚做的傳統魚丸(拍到下魚丸瞬間)。(圖/翻攝自Wikipedia)
用沙丁魚做的日本傳統魚丸(拍到下魚丸瞬間)。(圖/翻攝自Wikipedia)

因此,根據《臺灣日日新報》1935年一則關於「鱶肉食糧品化」的報導,當時臺灣已經創下大鯊魚12 萬尾、小鯊魚160萬尾的捕撈紀錄,由於冷藏保存技術的提升,原本只取魚鰭做魚翅,取魚皮做皮革加工的鯊魚肉,如今也可以上得了餐桌。

但問題來了,鯊魚肉容易腐敗,口感綿軟,縱使能取得大量的魚肉,究竟要怎麼料理,接受度才會比較高呢?首選是做成日本傳統的「蒲鉾」,也就是魚板、竹輪這類魚漿製品,而其次則是源自福州的魚丸製作技術,也讓這些鯊魚肉發揮了最大的經濟效益,1933年《臺灣日日新報》曾將鯊魚、黃花魚、狗母並稱為「雜魚」,因為這類魚種腥味重,出肉率低,經濟價值差,因此基隆水產試驗所以兩萬圓預算,提出魚丸罐頭的加工計畫,改善了鯊魚等雜魚的利用程度,也增進了魚丸的普及。

福州魚丸可以用鰻魚、鯊魚、鮁魚、淡水草魚等魚種的魚漿,老一輩的福州人甚至不那麼講究,當季有什麼的白肉魚,都可以製作成福州魚丸。只靠蛋清跟澱粉,混打成魚漿,攪打的時候放入冰塊,讓魚漿保持冰冷的狀態以免破壞口感,保持鮮度的同時也有助於魚肉起膠,最後包入豬肉餡,用滾水定型即成。

現今淡水跟基隆兩地都吃得到鯊魚肉做的魚丸,淡水魚丸是包著豬肉餡的傳統福州口味,外型呈小巧的橢圓型,與福建魚丸又圓又大的形象略有不同;而基隆的鯊魚丸則是小顆不包豬肉的純魚漿魚丸,跟宜蘭員山魚丸米粉的魚丸比較相似。然而很湊巧地,淡水阿給用鯊魚漿包裹住塞滿冬粉的油豆腐,基隆豆干包則是用鯊魚漿封住填了肉餡的油豆腐,不知情的人或以為這兩者在料理淵源上有近親關係,實則淡水阿給的靈感是源於日本料理的「巾着煮」,以油豆腐包裹食材,並取用日文「あぶらあげ」的後兩個字為名;而基隆這邊的豆干包則是來自福州師傅的創意,將原本的豬肉餡魚丸,改良成豆干包的型態。

目前世界各地都有明確的鯊魚捕撈限制,再加上鯊魚族群數量銳減,因此很多標榜鯊魚丸的店家,有的已經調整出混用養殖虱目魚的配方,口感甚至比純鯊魚丸還多一些彈性,更受饕客們的歡迎。魚丸是先民為了不要浪費漁獲,善用海洋資源的烹飪技術,現代魚丸的製作除了能解決過剩的漁獲之外,如何思考海洋資源的永續發展,也是目前的一大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