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上田莉棋(Riki)
攝影/上田莉棋(Riki)

關於愛的距離

旅遊作家上田莉棋,曾在中南美洲的厄瓜多、哥斯大黎加野生動物保育中心擔任志工,也曾前往南非採訪犀牛盜獵問題,並持續關切各種動物議題。為了更深入了解野生動物,也希望更多人了解牠們,她前往非洲進行志工之行,陸續在納米比亞、南非及馬拉威三國的動保中心協助。站在非洲大地,經歷了一連串未曾預期的震撼教育,透過她的眼睛,我們得以一同看見並理解,物種滅絕的危機絕對是來自於我們人類。
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我們應該可以做得更多。

攝影/上田莉棋(R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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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opcap]動[/dropcap]物中心是喧鬧的馬國首都難得的清靜地,我喜歡在這裡散步,周遭有大片樹林;中心的各種猴子、狒狒、羚羊等動物住客的柵欄內,也有天然的樹和土地,空間很寬廣,對動物來說是很理想的生活環境。大群的野生黑面長尾猴(Vervet monkey, Chlorocebus pygerythrus)最喜歡到處蹓躂,大膽地跳進柵欄中,偷住客狒狒及其他黑面長尾猴的食物。十月到二月是這類猴子的繁殖期,也是最多猴子不幸成為孤兒的時節。

野生動物寶寶肯定最討人喜歡,動物行為學家勞倫茲(Konrad Lorenz)解釋,可愛,其特色包括小小的身軀有著不成比例的大頭和五官;人們會對可愛的事物格外著迷,屬生物演化的成果;可愛的特質能引發成人的養育之心,確保幼童能受到妥善的照顧。可愛,讓很多野生動物被寵物販子捉走,讓自以為有愛心、實際上是拆散動物原生家庭的人飼養,滿足他們把照片貼在社交平台討讚的虛榮心。

攝影/上田莉棋(R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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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我,走開!我不會跟你說話的!

我有時候會幫中心拍攝動物的官方照片,今天的拍攝對象是靛青(Indigo),牠是一隻一歲左右的藍長尾猴(Blue Monkey, Cercopithecus mitis)。一年前發現有人偷偷飼養牠,充公後被帶到中心。保育經理艾瑪(Alma)說靛青剛來時不停的哭和尖叫,每隔兩小時就要餵奶。經過長期照顧,並讓牠在較小的籠區和其他小猴互動後,害羞的靛青終於要移居到成猴區,和新同伴們共同生活了。生性害羞的牠花了一星期,才慢慢從小籠子跳出開放式的成猴區。雖說猴子長得都很像,但牠很好認,特別小隻又長得像小公主般可愛。我默默地觀察牠,從誠惶誠恐的拿東西吃,到別的猴子也拿東西請牠吃,我肯定牠在人界跟猴界的標準來看都是大美女!忽然,牠注意到我,馬上跳向我,露出一雙大大的無辜眼睛,天呀!太可愛了!但不行,別看我,走開!我不會跟你說話的!

每天早上和傍晚,我都要換上整套的工作服、口罩、帽子;帶著水和蔬菜去餵羚羊。兩隻藪羚(Bushbuck, Tragelaphus sylvaticus)中,雌的會較好奇走過來看看我,但不會靠太近。到了灰麂羚(Duiker, Sylvicapra grimmia)區,從我在圍欄外,小灰(Little Grey)就一直跟著我跑,發出嗶嗶的叫聲招呼我。進去籠子裡換水、放食物時,牠跑過來想討摸,更不斷跳到我背上要玩。又是大大的無辜眼睛!不要!別看我,走開!我不會跟你說我有多喜歡你的!

沒錯,在這裡我們要學習,拒絕與動物朋友們的互動,拒絕讓自己的私心,成為動物野放之路的阻礙。

對動物好,要能儘快讓牠們重返自然

這裡和其他中心不同,對動物採取嚴格的不干預政策。馬國人口實在太多,很容易造成和野生動物的衝突。非洲也有很多不好的動物保育機構,為了吸引志工而不斷繁殖動物寶寶,讓遊客拍照作為招徠。我服務的這家中心為了增加野放的成功率,避免動物因習慣人類、導致野放後還跑近人類討食物而被獵殺,員工和志工與動物的接觸都要減少到最低。我們不能在有動物時進入牠們的圍欄清潔、不能跟牠們聊天互動、甚至連眼神接觸都不能;進入籠子或圍欄餵食時要穿整套的工作服,讓動物認不出人,避免對固定的照護者產生依賴情感。
我做過多家動物機構的志工,是首次在採取此措施的中心服務。對於能野放的動物要保持野性,不打擾當然最好。但對於無法野放的動物,是不是也要採取這種方式?特別是單獨生活的動物,這不會讓牠感覺孤單、沒有同伴嗎?我又覺得好像有點殘忍,但我會尊重和遵守中心的做法。就像是育嬰、教育一樣,每家團體、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對動物好、能儘快讓牠們重返自然才最重要。愛,有時候的確需要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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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行俠藪貓,不是寵物

所有的貓科動物在寶寶階段總是那麼可愛,但不是所有貓都適合做寵物,像藪貓(Serval, Leptailurus serval)需要很大的空間,又愛獨處、不愛跟人生活,卻一直被不法分子捉來,販售給國外自以為愛心滿滿的人當寵物;在美國一半的州不需執照就能養藪貓,有的寵物販子甚至把藪貓和家貓配種,誕生熱帶草原貓(Savannah Cat)新品種。人類在社會化的歷史中,已馴化了足夠的物種作寵物,也培養夠多品種了。要知道,很多動物不適合當寵物,也不是你養牠就代表很有愛心。飼養野生動物,只代表你縱容和鼓勵不法分子把年幼的動物,從天然環境和媽媽懷抱搶走。

中心裡的兩隻藪貓楚理(Chorley)和馬妮拉(Malila)都是非法野生動物買賣的受害者,分別在一個月大時被抓走販賣、或以不當方式飼養。馬妮拉後腿異常,走路一拐一拐的;楚理有白內障,都不可能野放,會在中心永遠住下。在馬國,藪貓也因毛皮太美而被獵殺。這種貓是獨行俠,除了繁殖季節,一般很少會群居。但既然兩隻剛好是一公一母,就讓牠們彼此作伴吧(但有避孕)。牠們在我來到不久前才住在一起,還需培養感情,我們要負責記錄牠們的相處互動情況。牠們是夜貓子,我們只能把握天剛亮的清晨和傍晚,在微光時觀察,天一亮牠們就躲起來睡覺。

攝影/上田莉棋(R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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藪貓耳朵的紋路是模仿眼晴或蝴蝶,以吸引獵物好奇

剛開始觀察,往往會找不到牠們,因為牠們的斑點在樹林中是絕佳保護色。還好有志工告訴我兩隻各自愛躲藏的位置,我才能做記錄。母貓馬妮拉的後肢特別變型,顏色較黃,最愛躲在草叢堆,偶爾瞪著人低吼;雄貓楚理愛散步又愛躲在小木屋裡,假裝看不到人,身體顏色較橘,兩隻都漂亮得讓我眼晴離不開。牠們的顏色差異,是源於原居地的生態環境差異,要讓身體容易隱匿於藏身地。但只要注意找晃動的黑白色耳朵,就能找到貓。原來藪貓耳朵的紋路是模仿眼晴或蝴蝶,吸引獵物好奇而走近,以便於獵食,大自然真是聰明的設計師!

攝影/上田莉棋(R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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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妮拉是個性急又主動的女生,總愛突然發狠追著楚理,故意去逗弄他,楚理遠遠就躲開。有時候野生黑面長尾猴會從樹上跳進圍欄內,楚理懶得理,倒頭繼續睡,個性衝的馬妮拉會追著猴子跑,但調皮搗蛋的猴子跳到樹上;本來藪貓能跳到三米高,又是爬樹能手,但這兩隻都因身體條件爬不了。馬妮拉氣急敗壞的在樹幹抓兩下,爬不上去只好作罷。猴子竟在她頭頂搖晃樹枝,故意挑釁,惹她生氣。我看得好笑,但猴子呀,你們去欺負貓也太壞了。

幾個星期以來,兩隻冤家都打打鬧鬧的,終於有一天,最期待的畫面出現了。兩隻貓先來一輪輕輕打鬥,然後互相以舌頭清潔,最後還睡在一起。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愛情終於來到兩隻貓之間!馬妮拉仍舊愛去鬧、去打楚理,他多數會忍讓,但偶爾過頭了,也會反撲倒女方,或是生氣跑掉後,又不得不跑回去哄她。做動物觀察也好比看偶像劇般,是部讓我感動的愛情故事呢。(本文節錄自《別讓世界只剩下動物園:我在非洲野生動物保育現場》之《關於愛的距離》一文)


《別讓世界只剩下動物園:我在非洲野生動物保育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