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氣候環境逐漸惡劣的情況下,飯島柳鶯所面臨的風險加深了牠的稀有與獨特性,攝影/尤光平 。

我的飯島柳鶯

看到一種稀有的過境柳鶯——例如一隻正要北返的飯島柳鶯,不但代表你對於鳥類擁有深入細微的了解、顯示出了你外出找鳥的勤奮、對鳥訊的即時掌握,甚至,某種程度上它象徵了你在賞鳥圈中具有一定的人脈與肯定。

[dropcap]今[/dropcap]年春天由於肺炎疫情的關係,整個野柳風景區空蕩蕩的,女王頭無人朝拜,孤獨面對濕冷的東北季風,相較於去年秋天候鳥過境之時,彷彿又被侵蝕得更嚴重了。

這時僅有一小群人快速走過奇形怪狀的風化岩,往岬角端點疾行而去。那裡是座向海突出的半島,四面皆是陡峭岩壁,滿佈低矮灌叢與木麻黃林,此時只聽見白頭翁初春的求偶鳴聲,反襯出樹林的寂靜。畢竟才過三月,小型鳴禽的春過境剛拉起序幕,步道上還不見「旺季」時扛著大砲與腳架的人潮,只有我們一小群鳥人手持望遠鏡,極力尋找那幾隻方抵達的稀有過境鳥。

鳥癡,會去追逐這類沒特色又不漂亮稀有鳥種的人

「所以到底是在找什麼鳥啊?」

「飯島柳鶯啊。」

男友一聽到我大老遠騎機車去北海岸找的是柳鶯,便擺出一張苦瓜臉,他跟大多數人一樣無法理解這類灰撲撲、嬌小又不起眼的小小鳥有什麼好看的。

在全球氣候環境逐漸惡劣的情況下,飯島柳鶯所面臨的風險加深了牠的稀有與獨特性,攝影/尤光平

台灣記錄過的柳鶯科鳥類約二十二種,長相基本上都是灰灰綠綠,個頭嬌小動作敏捷,時常躲在樹冠或樹叢裡害羞地不肯現身。就算出現在眼前,常常也不過是多一條眉線、少一條翼帶的區別,要靠外表辨識十分困難,唯有鳴聲最能準確區分每個種類與亞種。對於一般人而言,柳鶯實在是既沒特色又不漂亮的一群小鳥,一點兒吸引人的魅力也沒有。

會去追逐這類稀有鳥種的人,在英文裡稱作「鳥癡(twitcher)」,而我們這群會為了幾隻小小柳鶯一大早光顧濕冷北海岸的傢伙,除了鳥癡這個身分之外,同時也是會記錄自己所見過的鳥種名錄、努力增加自己「生涯鳥種數」的「飆鳥人(lister)」,以及熱衷於觀察鳥類細節的「鳥迷(birder)」。雖然在中文裡人們皆以「賞鳥人」來概括所有觀鳥者,但英文的這些稱號,更能表現出這些以望遠鏡取代獵槍的「獵人」對鳥類的執著。

沒錯,這是一場狩獵,它考驗的不僅是獵人眼力、聽力與追蹤技巧,更需要的是對「獵物」的全面了解。

過境鳥,意味著你只有極短的時間能在此遇見牠

以這次的目標鳥種──飯島柳鶯(Phylloscopus ijimae)來說,首先,你要了解牠的辨識特徵、鳴聲、習性,以及與其他柳鶯的重要區別;其次,你要知道這種不起眼的小小鳥價值之所在:牠的分布範圍在柳鶯中算是狹窄的,只侷限於日本南方、琉球群島、台灣與呂宋北部,在全球氣候環境逐漸惡劣的情況下,牠所面臨的風險加深了牠的稀有與獨特性。而且除非你有機會在繁殖季到日本伊豆群島旅行,或者出海造訪琉球島鏈上的無人島,否則野柳可能是你目擊牠的最佳地點;再者,牠是過境鳥,這意味著你只有極短的時間能在此遇見牠,只要風向與天氣一轉好,牠隨時都會離去;而除了良好的運氣外,你最好還有來自其他「狩獵者」的資訊,何時?何地?在哪一棵樹上或轉角?你不可能隨時隨地在野柳的角落巡查,同伴及時且準確的「鳥訊」必定會是一大助力。

在四面皆是陡峭岩壁,滿佈低矮灌叢與木麻黃林,等待飯島柳鶯蹤,影攝影/馮孟婕。

因此,能多看到一種稀有的過境柳鶯——例如一隻正要北返的飯島柳鶯,不但代表你對於鳥類擁有深入細微的了解、顯示出了你外出找鳥的勤奮、對鳥訊的即時掌握,甚至,某種程度上它象徵了你在賞鳥圈中具有一定的人脈與肯定。

更重要的是:當我們終於在茂密的灌木叢中看到了那隻灰灰綠綠的小鳥,那一刻,我擁有了與這隻我所了解的可愛生物無法被取代的相遇經驗,牠將被列入我的「生涯鳥種清單」裡──成為「屬於我的飯島柳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