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紅了，你我的心都熱了

文/陳清圳

編按：本文節錄自《一雙手都不能放：力挽狂瀾的陳清圳校長》，陳清圳校長屢獲各項教育獎項，他讓因為偏遠與人口外流而瀕臨廢校的雲林古坑華南國小，成為明星學校。本書是他一連串推動生態與生命教育的歷程與結晶。

————————————————————————————————————–

漫步在華南山區，一切都顯得新奇，你可以發現崖壁稀有的岩生秋海棠，也可以看到順著氣流成群過境的紫斑蝶。

而讓我感到順心的倒不是這些美景，而是這裡獨特的人情味。你可以遇到三合院的阿婆，邀你進去吃西瓜，也可以碰到滿手污泥的歐里桑，拔了整把的蔬菜，放到你的車上，這一切只因山中獨特的情感。

在這樣溫馨的社區度過，你會發現時間飛快，直到校園中的樟樹突然抽高了半層樓。

校長，你可以借我五萬元嗎？

一日，一位形容消瘦的男子走進校園，我記得他是一位低年級邱姓學生的父親。他眉頭深鎖的走進校長室。

我請他坐下來喝茶，卻見到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我知道他有事，於是主動開口，劃破沉悶的氣氛：「怎麼了嗎？」

他眼眶含淚的抖動嘴唇：「校長，你可以借我五萬元嗎？」

「為什麼要借錢？是不是有什麼事？」

在一陣沉默後，邱爸爸開始述說，他罹患了重病，每次化療或電療都需要一大筆錢。自從他回鄉耕作以來，為了賺錢，去承包了一大片檳榔園，結果因為景氣不好，讓他負債累累。

其中最令他掛心的是年幼、單親的女兒，假如他的身體無法負荷，孩子未來要怎麼辦？在走投無路下，他只好硬著頭皮來找我借錢，並表明要將孩子送給別人扶養。我了解對一位大男人而言，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不會走上這條路。

但是我沒錢借他，而且借錢也無法在短期間解決他的困境。

就在我陷入思緒的漩渦中時，突然靈光一閃，我問了邱爸爸：「你家有種植什麼作物嗎？」

邱爸爸抬起頭來，看著我回答：「我們家有六七分地的橘子。」

太好了，我們可以來幫你義賣橘子。

比捐錢更有意義的事

一方面，這對一個男生而言，至少保留了一些尊嚴。另外，義賣橘子也比直接捐獻來得更有意義。

我開始籌畫這件事，同時將我的構想告訴南大附小的王老師。我們商量後，決定以「橘子紅了，你我的心都熱了」為題，並且將義賣橘子這件事，告訴媒體朋友。

事情一經披露，陸陸續續有人熱情打電話來問，甚至有各種團體要來幫忙採收橘子，其中王老師的南大附小最令人感動。

王老師先找了台南幾所學校，將訂購單發給每一個小朋友，短短不到一星期，已經彙整將近一萬斤的量。王老師並找來家長的大貨車，連同遊覽車，載著孩子，浩浩蕩蕩的就從台南殺到古坑來。

十一月原本應該是寒風、有點刺骨的天氣，但在這天卻異常悶熱。一萬斤的橘子，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採收完成的，尤其對一個身體不好的人。華南國小與南大附小的孩子當然必須自己動手，一起合作幫忙採收橘子。

一大把的剪刀，配上一個個塑膠籃，我們大人加小孩，猶如出征般的隊伍，蜿蜒地往果園前進出發。

一條橘子長河

邱爸爸的果園，大車無法到達，必須走上半小時的路程，但孩子們並無怨言。

看到果園後，兩校的孩子依序地在師長的指導下，開始進行剪果、剪枝、裝箱、套袋。

山上的蚊子特別多，幾個孩子被蚊蟲叮咬得有點煩躁，但是大夥兒沒有空埋怨，我們有志一同的朝著採收一萬斤的橘子而努力。烈日也從頂空，逐步的往下掉，慢慢的，遠方的燈火開始亮了起來。

小囿是華南國小三年級的男生，他在哥哥的邀請下，一起來幫忙採收。小囿家裡也有種橘子，他知道採收橘子的辛苦，但是當他看到這麼多人時，他卻異於往常的，沒有任何抱怨，看到他一手拿著剪刀，一手不斷拍打蚊蠅。

「是不是很累？」我走過去問候小囿。

「嗯！」小囿點頭微笑。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邊幫忙？」我繼續問。

「……」平常話不多的小囿，這時有點窘迫。

「一開始是哥哥叫我來的，但是我看到南大附小的學生這麼認真，我覺得我也可以幫忙。」小囿好不容易迸出這些話語。

小囿在學校是一個不善表達的孩子，當他願意主動來幫忙時，我才明瞭，原來孩子的教育並無法直接來自課本的啟迪，而是在適合的情境中才能被啟發出來；更進一步說，孩子生命的能量無法在書本累積，必須在生活實踐中內化而成。

一萬斤的橘子，光從果園搬到大馬路，就耗盡一番氣力。馬路旁綿延一百公尺長的一袋袋橘子，蔚為壯觀。最令人感動的是，這是孩子愛心的付出，這是孩子愛心匯集成的一條長河。

山上黃澄澄的橘子園，隨著訂單一波波的湧入，慢慢的由黃轉綠，在寒流來的前夕，我們終於把邱爸爸的橘子銷售一空。算一算，學校整整賣了三萬多斤的量，而這一次的愛心活動，就在大家的幫忙中，暫時畫上休止符。

因為有各界的善心，邱爸爸的女兒小如順利就學，他也還了部分債務。但病情並沒因橘子的義賣而有好轉，經檢查，腫瘤移轉到鼻腔。這對於邱爸爸而言，簡直是雪上加霜，因此邱爸爸就在不斷的治療與休養中，整整過了一整年。

原本的小如在父親生病時，還有年邁的阿公可以照顧她，但阿公視力逐漸退化，原本有一眼已經無法看到的阿公，竟然另一眼也逐漸模糊。家中的兩位大人身體同時產生病變，先前義賣橘子的經費，除了有一部分拿來當作小如的就學基金，剩下的就用在償還債務和醫療費用上，如今阿公也全盲，他們一家的生活依然困苦。

善知，在孩子心裡種下

灰面鷲在十月依約南下，帶來了祝福，也守護華南的天空。

距離上一次義賣橘子的時間將近一年後，邱爸爸順利完成整個療程，不過身體仍十分虛弱，無法工作，當我正在傷腦筋，該如何再幫小如一家時，竟然陸續有善心民眾主動打電話來說要買橘子，這更加強了我想幫助小如一家，讓他們走出生活上的陰霾的念頭。

善心的湧入，並不只是善款的累積，最重要的是心中的那一點善知，透過這樣的活動廣為流傳。

當華南的孩子在第一年看見南大附小孩子們的幫忙時，我知道有顆種子，在華南的孩子們心裡種下，且發芽了。

華南堅持的核心價值

第二年的橘子義賣，華南的孩子不但主動幫忙，只要有團體驅車前來協助，孩子們必定義不容辭，這慢慢地變成華南的一個傳統，或是一個風氣。

我也知道有人不認同我的做法，他們希望孩子在學校，只要專心在課本上，其他都不用管。面對這樣的質疑，我心中雪亮，因為孩子的價值觀，必須一點一滴在生活中累績。社會不是要培養一位只會讀書的人，然後冷漠面對一切，甚至追求自己的利益遠勝於一切。

善知識的養成，包含對自己、對人、對整個環境，都要有一顆愛人愛己的心。

堅持這條核心價值，是華南必須走的路，而且更重要的是，以行動去落實。

從愛心橘子開始，華南的孩子總會不定時地在台灣的各個角落去點亮微弱的燭光，不管是幫古坑有機柳丁農行銷柳丁，幫華南社區小農，或三地門小農義賣咖啡，我們的教育最終不就是希望培育出這樣的孩子嗎？

一雙手都不能放：力挽狂瀾的陳清圳校長

作者：陳清圳 出版社：寶瓶文化

編按：陳清圳校長把這幾年的教育現場觀察與推動，寫了出來，也希望透過書的出版與稿費，挹注學校的安心就學方案，讓下學期孩子「安心就學」基金缺口，能夠彌補一些。因此，歡迎各位有興趣的讀者明天可以參加新書發表會，給陳校長加油打氣！

【一雙手都不能放──力挽狂瀾的陳清圳校長】新書發表記者會
日期：2013年9月24日（星期二） 時間：下午2點30分
地點：金石堂信義店5樓（台北市信義路二段196號）
新書發表會流程：
14：30～14：35 出版的緣起——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朱亞君女士
14：35～14：50 貴賓致詞——
14：50～14：55 【我們這醫家】短片播放
14：55～15：05 華南小朋友眼中的陳校長
15：05～15：25 作者致詞——雲林古坑華南國小 陳清圳校長
15：25～15：30 家人的祝福——夫人、小孩
15：30～ 媒體時間Q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