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鳥死神」殺蟲劑加保扶,黑鳶、水雉都遭殃,歐美早禁用,保育界籲明訂退場時程

加保扶是世界公認的劇毒殺蟲劑,哺乳動物與鳥類誤食後都容易神經性中毒,歐美已全面禁用,而台灣目前還允許濃度 3% 的加保扶粒劑可以使用,而且年用量高達 3000 公噸,是用量數一數二的殺蟲劑。

鳥類專家發現,農民使用加保扶粒劑會傷害生態,尤其對野鳥毒害甚大,包含保育類的黑鳶、大冠鷲或水雉都難逃一劫。保育界呼籲防檢局應儘速尋找加保扶替代藥物,並排定退場時程。

植保專家表示,台灣農民雖有加保扶使用需求,不過現今有更多專一性、對哺乳動物毒性較低的殺蟲劑,可作為替代藥劑。防檢局則表示,目前正在評估加保扶使用風險,若風險提高將會進一步限用或禁用,也會向農民宣導以不同防蟲、防鳥的農藥或非藥劑方式取代加保扶,但仍難以明訂退場時程。

台灣加保扶僅剩濃度 3% 粒劑,卻依然威脅農田的野鳥性命。(圖片提供/洪孝宇)

高毒性危害生物安全,歐美全面禁用加保扶,台灣還留 3% 粒劑

加保扶在台灣俗名「好年冬」,是會進入植物體內的高毒性系統性殺蟲劑,屬於氨基甲酸鹽類,會抑制生物中的乙醯膽鹼酯酶,讓生物神經性中毒。農民在田間使用加保扶,不只殺蟲,也會對非目標害蟲的野生動物以及人體造成毒害。

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研究員洪孝宇指出,「加保扶尤其對鳥類毒性很高」。據國外研究,小鼠的加保扶「半數致死劑量(又稱 LD50*)」約每公斤 8.7 毫克,而禽鳥類的 LD50 大都低於每公斤 2 毫克,意即鳥類對加保扶特別敏感,攝取到微量就會衰弱、喪命。

美國與歐盟早於 2009 年全面禁用加保扶,而台灣農民除了使用加保扶殺蟲,也可能用作毒餌,引誘讓麻雀等鳥類食用,以防止田間鳥害。但這也會使路過的狗貓也誤食加保扶,黑鳶等保育類猛禽食用了中毒的小動物後,也跟著死亡。考量加保扶對於人體、鳥類的危害程度高,防檢局在 2017 年禁止使用、販售多款高濃度的加保扶水懸劑與粉劑,但卻保留一支濃度 3% 加保扶粒劑可以繼續使用。

加保扶粒劑經常被農民使用,卻也在無形中危害農田的野生動物。(圖片提供/吳銘)

中毒性粒劑即可毒殺野鳥,黑鳶、水雉都難逃一劫

3% 加保扶粒劑的毒性評級雖為中等毒性,但洪孝宇解釋,農民使用加保扶粒劑的方法除了翻耕時埋入土中,也包含撒播、投放在作物葉片基部,很容易傷害田間生態。例如撒播粒劑在水稻田,加保扶溶於水中,就會毒害田間的水鳥。

洪孝宇說明,在2017年高濃度的加保扶農藥禁用之後,2020 年至 2022 年,屏科大鳥類生態研究室仍檢驗到 5 隻黑鳶死因確定源自加保扶,也有 3 隻同為保育類的大冠鷲食用沾有加保扶的蚯蚓、蝸牛等軟體動物而喪命。還有許多中毒野鳥未進行檢驗,「我們推測有更多鳥類死於加保扶」。

除了田間除蟲,農民也會用加保扶粒劑作為毒餌,防範鳥類啄食作物。洪孝宇分析,毒害方式主要是將粒劑混雜稻米、玉米,或將粒劑溶解後浸泡穀物、水果,製成毒餌後放在田間。他也見過農民直接在農田外圍撒播一圈加保扶粒劑,「不僅是野鳥,經過的動物都會遭殃」。

台南水雉生態教育園區(以下簡稱「水雉園區」)主任李文珍表示,園區成員會巡守鄰近的水稻田,進行中毒野鳥救治與統計,在加保扶水懸劑、粉劑禁用以後,每年仍發現超過 1000 隻以上的水雉、彩鷸、紅冠水雞等野鳥中毒死亡。她也補充,農民在知道水雉園區會巡守後,經常在清晨自行先清除農田的死鳥,因此實際死亡數量更多。

水雉園區曾檢送鳥屍進行檢驗,發現含有加保扶,顯示加保扶粒劑是中毒野鳥的主要死因之一。李文珍觀察,水稻農相當習慣使用加保扶,至今仍可在農田發現一包又一包的加保扶粒劑。去(2022)年她留意到稻田的加保扶數量大增,推測是稻田中的野鴨數量上升,農民為了防止鳥害用以作為毒餌使用。

大冠鷲疑似吃到含有加保扶的蚯蚓、雞母蟲而中毒死亡。(圖片提供/洪孝宇)
果園中出現食用毒餌,集體死亡的鳥類。(圖片來源/吳銘)

年銷量高達 3000 公噸,稻農防蟲、毒鳥的首選

據台灣植物保護工業同業公會(以下簡稱「植保公會」)統計,加保扶粒劑成品近五年銷售量皆在 3000 公噸上下,在殺蟲劑中數一數二,銷售額也都在前十大。它用途廣泛,適用作物遍及水稻、雜糧、蔬菜與水果。

台南區農業改良場助理研究員陳盈丞表示,加保扶經常應用於水稻與十字花科蔬菜,農民可在翻耕時將加保扶粒劑與基肥混合,讓幼苗免於蟲害。「水稻田真的滿常使用加保扶」,他解說,加保扶粒劑能緩效釋放,藥效時間長,防治對象包含蚜蟲、椿象與地下線蟲等多種蟲害,許多水稻農在育苗、秧苗期就會施用,稻作成長期出現蟲害會再追加。

不過也有不願具名的水稻農表示,「加保扶粒劑在水稻實用性並不高」,因為此藥很早以前就上市,許多害蟲已經對加保扶產生抗藥性,防治效果不如以往。另外稻農若在插秧使用加保扶粒劑,需翻耕於土中,而在稻作成熟、田地較乾時追用,也要不斷灌水讓藥劑溶解,需花費大量時間與人力。

該位水稻農指出,水稻適用加保扶粒劑的時機主要是蟲害較多的夏季,再來則是插秧前的翻耕。若稻農在低溫、蟲害少的冬季仍大量購買加保扶粒劑,「恐怕就是為了毒鳥」。

防檢局:會重新評估使用風險

加保扶毒性高又傷害生態,是否能儘速研擬禁用?植保公會理事長林崇寶說明,加保扶粒劑濃度低,多在作物苗期或定植前使用,基本上對農民與食品安全沒有疑慮,如果要它退場,既有目標害蟲沒有先找到替代藥劑,可能反讓農民誤用、多用農藥。

李文珍坦言,水雉園區曾與使用加保扶粒劑的稻農交流,得知近期野鳥因棲地減少,闖進農田而加劇鳥害,農民基於維護稻作產量才不得不毒鳥,「農民想要保護自己財產,能說他們有錯嗎?」但是她也發現,部分稻農沒有穿戴口罩、手套等防護衣著,甚至穿著拖鞋就在使用加保扶,原來稻農並不熟悉加保扶的毒性,毫無戒心地大量使用,而有超用、傷害健康的疑慮,「我們有請防檢局教育農民怎麼施用加保扶,為什麼還是有農民不知情?」

防檢局植物防疫組組長陳子偉表示,防檢局會依照高風險農藥原則,蒐集加保扶粒劑的使用實況與對非目標生物危害情形,做進一步評估。若評估使用風險上升,就會進一步限用、管制,甚至考慮退場排程。他也補充,防檢局會請農業改良場等單位加強推廣以其他農業資材取代加保扶粒劑。若農民需驅趕鳥類,建議以光線驅鳥器、屏科大猛禽棲架等物理方式,避免用加保扶毒害野鳥。

農民在稻田、農田旁放置加保扶毒餌。(圖片提供/洪孝宇)

多種農藥可替代加保扶,且有抗藥性問題,應可退場

對於加保扶粒劑使用現況,洪孝宇重申,「不是苛責農民,而是施用加保扶都會傷害非目標生物」。他說明,美國農藥公司過去有測試各種加保扶粒劑的使用方式,像是翻耕至土中、設置不施藥的隔離帶等,但都無法避免鳥類中毒,因而決定全面禁用。而在台灣,鳥類受加保扶毒害情形屢見不鮮,防檢局更應儘速找到加保扶粒劑的替代藥劑,規劃明確的退場時程。

藥物毒物試驗所副所長徐慈鴻建議,農民可在植物保護資訊系統中查詢目標害蟲與作物,就能找到對應的替代藥劑。陳盈丞也表示,水稻目前有培丹、撲滅松等其他農藥能替代使用,農民應交替使用不同農藥,減少加保扶粒劑施用量。

中興大學昆蟲系主任戴淑美則解釋,近年的殺蟲劑均朝向對哺乳動物低毒害、目標害蟲專一性開發,如昆蟲生長調節劑與蘇力菌等,皆有良好殺蟲效果。她指出全球殺蟲劑目前共有 34 種不同作用機制的藥劑,「農民沒有一定需要加保扶」。

戴淑美也補充,國內正在推行的植物醫師能協助農民診斷作物危害後,給予精準、安全用藥建議,並教導農民使用不同替代農藥進行病蟲害防治。因此應透過植物醫師輔導農民減少加保扶粒劑使用量,加保扶將來若全面退場,農民也能知道替代防治方式。

*LD50 的表達方式通常為有毒物質的質量和試驗生物體重之比,例如「毫克/公斤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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