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蟻已成「超級帝國」,攻佔農田民居蜂巢,蟻害逐年擴大,兵臨竹科園區

琉璃蟻入侵蔓延全台,形成數兆螞蟻構築的「超級帝國」。牠們透過多蟻巢聯盟、共生害蟲與強大繁殖力,攻陷農地、癱瘓蜂場,連校園、社區與觀光業也全面失守。

儘管學界已證實琉璃蟻為外來種,且新入侵支系具更強侵略性,政府卻因認定爭議、法規侷限,讓琉璃蟻淪為三不管地帶,只能靠個人自救。學者呼籲,應儘速將其列為農業害蟲,設立常設害蟲防治單位,否則當螞蟻進一步攻入高科技設施與關鍵基礎建設,全台恐將付出更沉重的代價。

琉璃蟻與農業害蟲共生,造成農損。(照片提供/劉孫齊)

數兆螞蟻築起「帝國」,從南竄北,兵臨竹科園區

彰化師範大學生物系特聘教授林宗岐自 2013 年起追蹤研究琉璃蟻,目睹牠們從台南逐步往南北擴張,橫掃台灣西半部淺山地區,甚至兵臨中部與新竹科學園區城下。

他以苗栗西湖為例,早在 2015 年,當地三個村落的琉璃蟻分布面積超過 3000 公頃,推估數量高達「好幾兆隻」,形成規模驚人的「超級群落」。

林宗岐解釋,一般螞蟻族群之間會為了食物或地盤互相爭鬥,宛如戰國割據;但琉璃蟻卻像統一帝國,其群落具多蟻巢、多蟻后特性,不同巢穴間彼此形成聯盟,對外擴張奪取資源。他曾在南投水里發現,約 120 公頃的區域竟屬於同一蟻巢系統;而國外甚至有紀錄指出,單一琉璃蟻巢系跨越 6000公里地中海海岸線,組織力與侵略性驚人。

琉璃蟻主要包括疣胸琉璃蟻與褐色扁琉璃蟻兩種,牠們擅長與蚜蟲、介殼蟲等害蟲建立共生關係,藉由保護這些害蟲來換取牠們分泌的蜜露,讓原本應受天敵控制的害蟲數量迅速上升,對果樹的生長造成損害,也干擾了農民原有的病蟲害防治策略。

琉璃蟻大軍出沒,讓人防不勝防。(照片提供/劉孫齊)

本土種與新入侵族群混雜,須建立資料庫掌握變化

琉璃蟻引發多方關注,學界也試圖釐清其來源與擴散原因。林宗岐指出,琉璃蟻從兩、三百年前從東南亞傳入台灣,台灣原本不是牠們主要棲地,而是牠們在東南亞棲地的「北緣」,之前都是點狀分布。

林宗岐強調,琉璃蟻明確為「外來種」但卻被誤傳為「原生種」,政府部門對此說法「樂見其成」,因一旦被正式認定為外來或入侵種,依法須啟動更嚴格的管理與防治機制,處理將更為棘手。

台大昆蟲系助理教授曾書萍觀察,近年琉璃蟻族群明顯擴張,甚至出現在台北市區,但因過去缺乏系統性調查,無法以數據證實是否為族群大爆發。她已成立「疣胸琉璃蟻危害通報平台」,鼓勵全民參與通報,以建立長期資料庫,未來才能看出趨勢與變化,協助防治與研究。

琉璃蟻「變聰明」,中南半島入侵支系「比較壞」

有民眾反映琉璃蟻「變聰明」,不再走電線、水管等通道,而是幾乎無所不鑽,入侵力更強,曾書萍推測這可能與族群過多、擴巢壓力有關。初步遺傳分析也顯示,目前台灣族群中可能混有東南亞同種的入侵個體,學術上稱為「種內隱蔽性入侵」,但仍需更多樣本與國際合作方能確認。

台大生態與演化生物學所博士後研究員許峰銓則以基因研究佐證,指出東南亞的疣胸琉璃蟻可分為兩大粒線體支系。台灣早期出現的是支系一,呈點狀分佈;而近日迅速擴散的族群屬於支系二,極可能是近期自中南半島新入侵的支系。「台灣本來就有的疣胸琉璃蟻其實大多都乖乖的,壞壞的是近年從中南半島入侵的疣胸琉璃蟻支系!」

台灣很可能出現了中南半島新入侵的琉璃蟻支系。(照片提供/劉孫齊)

社區苦無解方 民眾自力救濟

當學界終於拼湊出琉璃蟻「真面目」,地方卻已傷痕累累。從社區到農田、校園到蜂場,受害者一一浮現,一線現場早已陷入持久苦戰。

台南市白河區汴頭里里長李進財表示,琉璃蟻「從來沒離開過」,只是氣溫低時活動力降低,他形容氣溫就像開關,一旦轉熱,螞蟻就大量出動,尤其在陰天或下雨前後最為猖獗,連稻農除草時都常遭螞蟻叮咬,「因為牠們會在田梗間出沒。」

李進財回憶,過去曾向市府申請防治藥劑,雖有配發,但數量有限、成效不明,「感覺琉璃蟻愈吃愈強健。」今年他乾脆不再通報,因為流程繁瑣,從開說明會到真正發藥,往往需耗費數月,根本緩不濟急,也讓不少里民質疑他「辦事不力」。

中部也有類似情形。南投縣埔里鎮蜈蚣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劉孫齊表示,社區活動中心的運動器材常遭琉璃蟻入侵,「阿公阿嬤看到整組器材上爬滿螞蟻,只能硬著頭皮自己噴殺蟲劑。」

農園成蟻窩 農民叫苦連天、採收作業大亂

琉璃蟻患嚴重,卻始終未被官方列為農業害蟲,台中市大里區公所農業課李姓視導指出,政府僅宣導使用「硼砂加砂糖」製成餌劑誘殺,但成效有限,「果園裡能躲藏的地方太多了,龍眼、荔枝園根本防不勝防。」

霧峰龍眼農阿宏說得更直白:「整個山區都淪陷了!」他表示採果時琉璃蟻會爬滿全身,「大家都不想採。」就算勉強採下來,也不能直接送市場,得再用噴槍清除螞蟻,「人手不夠根本做不來」,向農業處反映也無下文。

琉璃蟻以超級聚落進逼農地、居家、學校等場地,已經是「全民公敵」。(照片提供/劉孫齊)

中寮蕉農田懷生表示,琉璃蟻讓他在套袋、採收香蕉時十分困擾,不只會爬得他全身發癢,嚴重時皮膚還會紅腫、過敏。最惱人的是牠們對香蕉表皮的傷害當下無法查覺,往往是香蕉到了客戶端後熟後,蟻酸對蕉皮造成的褐斑才出現,影響蕉農聲譽。

林宗岐也提到,他曾協助種植絲瓜的農民,發現瓜園裡的支架與藤蔓成了琉璃蟻的通道與棲地,牠們會保護蚜蟲這類能分泌蜜露的昆蟲,讓蚜蟲數量暴增,導致整園蟲害與病害加劇,讓農民苦不堪言。

琉璃蟻爬滿香蕉,除了毀損蕉皮、造成農損,也侵擾農友。(照片提供/田懷生)

蜂箱一夜瓦解 琉璃蟻入侵釀實質損失

對蜂農而言,琉璃蟻的出現早已不只是干擾,而是直接造成損失。彰化蜂農康眉香表示,琉璃蟻會優先攻擊體質較弱的蜂群,雖然體型遠小於蜜蜂,但仗著數量龐大,仍能將整群蜜蜂趕走。一旦蜜蜂驚嚇逃離蜂箱(俗稱「大逃蜂」),整箱蜂群就此瓦解,琉璃蟻隨後便轉向鄰近的強群蜂箱,逐一攻陷。

康眉香回憶,去年颱風過後,風雨將大量枝葉打落地面,恰好成為琉璃蟻的庇護所與入侵通道,「短短兩天,我就有一百多個蜂箱遭到逃蜂,損失非常嚴重。」而皂素雖可使螞蟻窒息,但效果短暫,「幾乎兩天就要噴一次,新蟻群又冒出來,」她無奈地說:「殺蟲心好累,真的防不勝防。」

琉璃蟻進逼蜂箱,造成大逃蜂。(照片提供/康眉香)

校園也淪陷 學生與螞蟻「共讀」成日常

琉璃蟻入侵校園,干擾師生日常作息。高雄市六龜區龍興國小總務處吳主任無奈表示,琉璃蟻大量進入教室,學生每天上課前得先清理書桌上的螞蟻,才能專心聽課。夜晚情況更嚴重。琉璃蟻會爬進教師宿舍,甚至鑽入被窩,讓老師們夜夜難眠。

南投縣竹山鎮瑞竹國中也深受其害。總務處楊姓主任表示,校內窗框、走廊、司令台都布滿琉璃蟻,冷氣室外主機也被入侵螞蟻破壞,造成主機板損壞。教室內同樣難以倖免,「學生上課時不斷被螞蟻干擾,有人甚至被咬,只能擦氨水止癢,哪還能專心念書?」

琉璃蟻攻進民宿 旅客差評連連、訂房率腰斬

琉璃蟻來襲,觀光業也遭殃。一家位於知名溫泉區的渡假村表示,小木屋內牆面被琉璃蟻大軍爬滿,客人投訴不斷,甚至將照片上傳網路並留下差評,導致其他旅客卻步,訂房數量直接掉了五成。

中部也有民宿業者遇上類似狀況。旅客將車子停在民宿門口的樹蔭下,隔天醒來,車內都是螞蟻,於是要求賠償。

該民宿主人指出,窗框是最常見的藏身處,無論怎麼清理、怎麼噴藥,總是殺完一輪又重新出現,簡直像打地鼠一樣。噴了殺蟲劑後常有螞蟻在掙扎過程中從高處掉落,有次掉進客人吃早餐的餐盤裡,嚇得他們哇哇叫,「那一瞬間我就知道,又會多一筆負評了!」

廟裡念經、禪房打坐 琉璃蟻也來「共修」?

連清修之地也無法倖免。台南一間古蹟級廟宇遭琉璃蟻大舉入侵,庭園裡的老樹成了牠們的豪宅,一樹多巢,密密麻麻爬滿枝幹,不只讓香客頭皮發麻,連出家師父也苦不堪言。只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不願殺生,最多也只能鋸掉整枝樹枝,試圖讓牠們另覓他處,卻仍舊是防不勝防。

另一處原本講求安靜與身心放鬆的瑜珈禪修中心,牆上、窗邊、甚至瑜珈墊旁全是琉璃蟻的蹤影。原本盤腿靜坐、專注呼吸,如今變成全神貫注的耐力訓練,「螞蟻爬上腿」只能默默忍受,將牠們視作禪修路上的「助緣」。(文未完,請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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