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秋天的,幸福禮物

親愛的歐吉(客語叔叔之意)和雪梅阿姨:

今天煮蘿蔔湯的時候,市區灰濛濛的天空飄起細雨,落下了入秋後的第一絲涼意。裝在麻布袋裡的蘿蔔們,還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將它們拿到水龍頭下慢慢搓洗,一點一滴還原白白胖胖的可愛臉孔;接著刨去外皮、滾刀切成不規則的塊狀,在鉆板上堆成小山,準備和一鍋排骨熱湯一起燉煮。

鍋內咕嚕咕嚕的沸騰聲和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交織成秋日午後的廚房練習曲。很難想像幾天前,美濃還熱得像夏至。

「什麼時候回來拔蘿蔔?」你們在電話那頭捎來親切的問候,聲音裡滿是笑意,不忘叮嚀「邀親朋好友一起來,人多熱鬧」,於是我帶著爸媽出發。

不同以往辦活動時從高雄騎機車一路呼嘯到美濃,初次坐在爸爸駕駛的冷氣轎車上,另有一番全家出遊的新鮮感。在外頭撒野了好些年,終於有機會領著他們回溯一次記憶裡的美食地圖,讓酥脆的蘿蔔板和噴香的炒板條滿足味蕾和胃囊,透心涼的清冰也融化了最後一抹艷陽;而比美食還令人開心的是,能與家人分享美濃豐饒的沃土與淳厚的人情。

看到你們穿著工作服、戴著斗笠和兩尊「比王建民還高」的稻草人在田邊迎接,小亮和我不禁大喊「歐吉、阿姨好想你們喔」,原來想念是這麼迫不及待。你們令人心安的笑容和招呼化解了初次見面的陌生,很快地和爸媽閒話家常起來,歐吉還稱讚年紀大十歲的爸爸「看起來很年輕」,他得意得闔不攏嘴,待會兒應該會多拔好幾根蘿蔔吧。

阿姨熟門熟路帶我們下到田間,只見綠色海浪裡插著數根認購者的名牌,想必就是你們過了睡覺時間「做到半夜十二點」的成果。在彎腰之前,你們先說明蘿蔔這幾個禮拜的生長過程:翻土、播種,還要祈禱天氣乾燥、不可下雨,「蘿蔔最怕水了,之前有朋友種到一半,老天爺下雨,結果全部死光光,只好重來一遍」;然後告訴我們判斷蘿蔔是否成熟的秘訣:「冒出頭的就可以拔了」。

就是這麼簡單。一個個交錯藏在土裡白玉蘿蔔,頭頂大大的翠綠帽子,害羞得只露出一點點頭部,而我們幾乎不費什麼力氣,也毋須高深的技巧,就能從鬆軟的泥土裡將它們拉出來見世面。

大小不一的身材,每一次出土都引起我們連聲的驚呼或讚賞,「有的像連體嬰一樣連在一起的蘿蔔,是因為種下去的地方土比較硬,所以要另外長出分支來幫忙主幹,兩個合力才能『出土』!」阿姨像慈母般述說每株孩子的個性和樣貌,有的乖巧、有的調皮、有的高瘦、有的矮胖,也一如所有做母親沒有差等的希望,健健康康長大。

大家分工合作,拔蘿蔔、削蘿蔔葉、裝袋,一個多小時就累積好幾麻布袋的戰果,沒停過的彎腰和起身,但初次拔蘿蔔的興奮讓我不覺得辛苦。

「休息一下,來吃點心喔」阿姨在田埂邊招呼大家,不知何時變出的蘿蔔糕和紅豆甜湯,在勞動過後散發無比的吸引力。「我早上四點多就起來做蘿蔔糕了,結果家裡的油蔥酥剛好用完,商店又還沒開,所以這次只放了絞肉,做得不好啦!」阿姨不好意思地說著,但我們同時以行動證明口感Q彈、煎得「恰恰」的蘿蔔糕和用冬瓜糖、紅豆、龍眼乾熬煮的甜湯,做得美味極了!

就著將暗未暗的天色,你們像老師一樣教導「城市俗」的我們辨認田埂四周剛種下不久的紅豆和地瓜,而我老是傻傻分不清楚它們的葉子有什麼不同,從未接觸過農事的爸媽也興味盎然地學習著。「等下個禮拜採收完蘿蔔後,我們要重新整地,要種玉米,明年過年前能採收喔!」每一輪的生生不息,讓我們又能預約下一季的冬日豐收。

是不是工作即生活,生活即工作?你們對土地有著長久而深厚的情感,常常是摸黑到了田裡,伴著黎明的曙光和土地一起甦醒,再以恆常的耐心和毅力翻動每一天的汗水,願意在歲月裡等待熟成、期待結果,盼望老天爺給予一個豐年;更樂意在勞動之餘,牽引我們進入田野,讓農事經驗匱乏的我們感受生之可貴、收之喜樂。儘管無法輕易異地而居、翻轉現實,也難以抹滅城鄉特質刻劃出的生命軌跡,但是在這樣短短的一個下午,在一些閒聊和笑聲的流轉之後,我們對於另一種生活的樣貌好像多了點體貼的理解,而更多的,是謙卑的尊重。

瓦斯爐上的小火慢燉,瀰漫了一屋子香氣,雨,似乎停歇。盛舀一碗熱騰騰的蘿蔔排骨湯,清澈的湯面上漂浮幾縷豬骨的油花,纏繞著半透明的白玉等待品嚐:已然柔軟的蘿蔔比一般品種來得綿密紮實,在濃郁的湯頭裡依舊散發清甜的滋味。雖然全球暖化的氣候喜怒無常,但隨著這股從鼻尖、舌頭、滑到心裡的暖意,我懷著感恩的心情,確確實實收到了來自你們和大自然準時賦予的,秋天的幸福禮物。

祝 天涼好個秋

采陵 敬上

雪梅阿姨口述之 [白玉蘿蔔好吃秘笈] 大公開:

秘密武器1:醬燒豬肉蘿蔔
豬肉紅燒即將熟成時,蘿蔔切塊(一口大小)放入一起煮透入味即可(蘿蔔也可以不削皮哦)

秘密武器2:醃蘿蔔
把10斤蘿蔔洗淨切小塊(一口大小),加入10兩鹽醃兩天後撈起放入網袋(可滲水即可),再加壓4.5斤重量(如石頭),加入25兩白糖200cc米酒200cc工研醋浸泡數天入味即可食用(可以個人口味適當加辣椒或豆瓣醬)。

秘密武器3:蘿蔔糕
4斤蘿蔔刨絲悶煮至透(素食調味只加鹽、胡椒粉),在來米粉1斤、玉米粉半斤,加1700cc水攪拌,把悶煮的蘿蔔絲趁熱倒入粉醬裡攪拌成微糊狀,再倒進容器蒸30分鐘即可(煎過後的蘿蔔糕更香哦)。

秘密武器4:涼拌蘿蔔
先把蘿蔔切薄片、或切(刨)絲,加入鹽巴使蘿蔔出水,將水倒掉,再加入調味(糖、醋、香油、香菜)即可(冰鎮過後更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