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仔伯站起來！苗栗稻農搞「麥台」

苗栗火炎山的山腳下，正上演一齣「出麥台灣」的農民起義。

10位加起來平均年齡超過60歲的苑裡農民，組成台灣人數最多、平均年齡最大、鬥志也最堅強的「麥台集團」，展開種植台灣小麥的冒險之旅。

說冒險，是因為在眾人的印象當中，台灣氣候炎熱，似乎不是適合種植小麥的地方。

說起義，是因為這群老農不只要與老天爺搏收成，還要在少數跨國糧商主導國際小麥市場的情況下，為台灣掙出一個突破宰制、降低依賴進口糧食的機會。

這個火炎山「麥台集團」今年6月19日才成立，正式名稱叫作「苗栗縣苑裡鎮雜糧產銷班第1班」，栽種面積大約是6公頃，是台灣第一個以麥農為主體，專門種植小麥供應麵粉加工的產銷班。班員的年齡從50至70歲不等，務農年資超過三、四十年，稻作經驗豐富。

↑火炎山「麥台」老農務農經驗豐富，如今要發揮孫悟空的膽識與智慧，為稻田披上麥衣。（由左至右：吳文雄、鄭德治、朱永祿、吳水池）

他們「麥台」的根據地─苑裡平原，是源自雪山山脈的大安溪水，蜿蜒西行流入台灣海峽，歷經千百年，在火炎山前堆積出來的沖積扇。

一直以來，這片沖積扇是苗栗地區生產稻米的沃土。如今，麥台集團的老農們在火炎山前，像是充滿機智與勇敢的孫悟空，要從稻作的土地上，再變出金黃色的麥衣。

即使進口小麥的價格，只有台灣小麥生產成本的一半；即使「麥台集團」成員的收成，加起來可能還不及一艘美國散裝貨輪載運小麥的裝卸量，老農們為何依舊執著「麥台」？2008年爆發的全球糧食危機與兒時務農的麥田記憶，是督促老農們即使在外界質疑與不看好的眼光下，仍勇往直前的動力。

被掐著脖子的台灣糧食主權

2008年全球不只發生金融風暴，在油價飆漲，以及氣候變遷因素造成稻米、小麥、黃豆與玉米等糧食作物減產歉收的情況下，全球糧食價格高漲，主要的糧食生產大國也紛紛祭出禁止出口的手段。

台灣雖然號稱稻米的安全存糧多達3個月（後增加為4個月），但台灣的綜合糧食自給率（以熱量為權數）只有32.4%。賴以維生的穀類消費，超過8成以上依賴進口，飲食習慣中，米食與麵食的比例已接近6：4，但產製麵粉的小麥自給率，卻是2%都不到。

因此，台灣一旦遇到國外小麥歉收或禁止出口，手中就算握有白花花的銀子，也莫可奈何。受到「輸入性通貨膨脹」的影響，完全依賴進口小麥加工產製麵粉的台灣，麵粉價格居高不下，糕餅與烘焙業者哀鴻遍野，紛傳歇業或倒閉，消費者在市面上買到的麵包或饅頭也都大幅縮水。

這雖是糧食危機，也是自主種植台灣小麥的契機。

↑本土小麥品種「台中選2號」，肩負起爭取台灣糧食自主權的重責大任。

當時，眼見居高不下的國際小麥價格，越來越接近台灣小麥的生產成本，苗栗苑裡的稻農吳水池、吳文雄、鄭楓仔與賴坤墻，像是四劍客，嘗試在第二期水稻收成後，試種小麥，找尋農村新活路。

麥台集團埋藏40年的記憶

「40多年沒種過小麥，幾乎都忘記怎麼種了，」年近六旬的吳水池，依稀記得十多歲的時候曾在自家農地種過小麥。但隨著1950年代美援開展，進口的「中美合作」的麵粉袋出現在台灣各個角落，政府不鼓勵種植小麥，隨風搖曳的農村麥田景像，也沉入記憶的腦海中。

40多年後的今日，要重新打撈起麥田的記憶鉛塊，並不容易。吳水池等四劍客首先遇到的難題，是不知道從何處去找適合台灣土壤與氣候的小麥種子。

四劍客首先去找苗栗區農業改良場，無奈苗改場沒有小麥種子。經過友人介紹，他們獲知台中大雅農會與農民有契作小麥，收成後當種子，提供金門的農業試驗所交給當地農民栽種，做為生產金門高梁的酒麴。

↑麥台型男：吳水池。

↑麥台型男：吳文雄。

↑麥台型男：鄭德治。

↑麥台型男：朱永祿。

四劍客詢問大雅農會能否提供小麥種子，碰了個軟釘子。他們不屈不撓，好不容易找到台中大甲一家麵粉加工廠，買了一批進口小麥，開始摸索栽種。

2008年11月，四劍客收成第二期水稻後，播下小麥種子。吳水池、吳文雄與賴坤墻用稻草覆蓋法，也就是收割水稻前即灑播小麥種子，待收割後將稻草切碎，覆蓋於小麥種子上，引水灌溉。鄭楓仔則是用耕地法，將種子翻入泥土中。

隔年，四劍客種小麥的試驗，只有鄭楓仔有收成，其他人都失敗。雖然他們有點失望，某日吳水池晚上看公共電視「我們的島」節目，剛好報導喜願麵包工作坊「總兼」施明煌正在找全台灣有意願種小麥的農民契作，搞革命「麥台」，又看到了曙光。

包括四劍客在內的苑裡老農們，獲悉施明煌的「麥田狂想」計畫，表達出極高的參與意願。施明煌也毫不吝嗇地提供台灣本土小麥種子「台中選2號」與老農們契作，選在2009年第二期稻作秋收後，展開台灣本土種小麥在火炎山前的初體驗。

↑麥台老農的眼神堅定，要為台灣糧食自主與麥田文化留下見證。（由左至右：李信武、鄭德治、陳文龍、吳文雄）

找回流失的麥田技藝與記憶

2010年3月，苑裡麥農開始收成。他們是施明煌「麥田狂想」計畫所串連的全省農民當中，第一批收成的小麥。栽種期間雖然受到氣候溫濕與麻雀鳥害的影響，導致收成未如預期，但這次試驗，卻更堅定老農們找回麥田記憶的決心。

「收成時，我們明明是在割麥仔，旁邊的年輕人卻以為我們在收稻子，」農友吳水池說，現在年輕人吃麵包卻不知道小麥長得什麼樣子，更堅定他們的決心，要將流失已久的麥田技藝找回來。

2011年6月19日，全台第一個「麥台集團」正式成立，由苑裡老農李信武擔任產銷班長。8月26日，「麥台集團」班員前往雲林莿桐的喜願麵包坊，出席並響應施明煌所號召的「麥田狂想5.0」計畫，也就是希望2011-2012年之間，台灣小麥契作面積與產量，能夠達到台灣進口小麥近五年平均數115-120萬公噸的「萬分之一」。

「萬分之一」或許很微小，但這群來自苗栗苑裡的小麥產銷班員，卻是在場眾人當中，眼神最堅定的一群農民。他們生產的小麥，由施明煌收購磨製麵粉與麵條，以「大麵神」與「白海豚」為品牌販售。

「大麵神」與「白海豚」牌的麵粉、麵條除了可以向施明煌經營的喜願麵包工作坊訂購，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亦有販售。新成立的上下游News&Market針對台灣小麥的味道配合適當的食材與配方，開發製成「小麥練習曲」相關產品，讓親子可在家動手DIY。

「麥台集團」為台灣的糧食自主與麥田文化復興，引燃照亮糧荒黑暗的火把，也期待市場端的消費者能夠支持響應，共同取暖、發光。

參考：「麥田狂想4.9 之為『萬分之一』的努力做準備」與「麥田狂想3.7之台灣小麥契作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