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極光到荒原 王洪川單騎天涯 以食物溫暖靈魂

「超市買來的番茄,瞬間結凍如彈珠般堅硬,連瓦斯也開不了,舊保溫瓶的水也成冰沙了……」此刻連鬍子都結了冰的王洪川,不禁想像著再這樣下去,連自己的血液也要結凍了……

這是北極圈的拉普蘭地區,極光與聖誕老人的原鄉。單騎壯遊的王洪川,出了瑞典斯德哥爾摩機場就踩上單車,由南往北冒著風雪獨騎了一千多公里,終於騎進極圈,在此度過了零下三十度的聖誕節,但旅店都關門了,他只好在雪地裡紮營。

「唯有寒冷,才懂得真正的溫暖。」最後拯救他的,是一杯簡單的熱紅茶和餅乾,以及當地友善助人的居民們。

單騎獨行高山荒野,燃料是堅強心志和食物

洪川有著一雙銅鈴大眼,不笑的時候眼神深沈如鷹,朗笑時那雙眼皮和魚尾紋會相連成彎彎的大弧。這位48歲的中年大叔始終保持著精瘦結實的青年體格,隨時準備跨上單車邁向荒野。

絲路的荒漠、滇藏的峻嶺、蒙古的草原、阿爾卑斯的山徑……都有著王洪川孤身獨行的影跡。他奉行著簡單生活、簡單移動的信仰,彷彿自己體內就有個馬達,驅動著他一次又一次將己身投入最原始的大自然,窮盡全副血肉之力踏動雙輪,深刻探索人與環境之間的奧祕關聯。

「每當我用生命的力量踩踏下去時,我就能感覺到那個勁道貫連至世界的深邃。」

在日常生活中也總是一身單車騎士裝扮的王洪川(攝影_蔡佳珊)
在日常生活中也總是一身單車騎士裝扮的王洪川(攝影_蔡佳珊)

這股強大動力的燃料是什麼呢?除了鐵打的心志,就是食物了。王洪川笑稱,自己平常不太重視吃,但在探險的旅途中,充足的營養非常關鍵。

「為何登山者會墜崖或迷路?」王洪川認為,其中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可能被忽視了,就是營養不均衡或是不足,導致注意力不集中。

在十年前獨騎西伯利亞的那趟旅程中,王洪川就深受營養不均之苦。西伯利亞地廣人稀,超市很難找,偶爾才遇到小雜貨店,食物選擇非常有限。「我每天都只吃馬鈴薯、火腿、番茄,唯一的綠色蔬菜就是小黃瓜。」連續三十幾天下來,他明顯感到體能狀況不佳,體重也直線下滑。回台後,「我有三個月時間只要一聞到火腿味道就想吐!」

在野外以培根為主的早餐
在野外以培根為主的早餐

荒原旅途難測,吃也險象環生

單車探險途中,飢餓也是隨時必須準備面對的勁敵。由於行囊必須控制重量,能攜帶的食物大多只有一到兩天份,吃完就必須立刻找到補給的下一站。但若旅途上有所耽擱,就得面臨糧食不足的危機。

洪川清楚記得有回在內蒙大草原上,手邊地圖派不上用場,當地居民又指錯路,他迷路了多繞了一大圈,也餓著肚子騎車整整一天。最後終於找到一個小餐館,點了碗羊肉麵,才吃到一半,整個人突然昏倒趴桌!「就像是快燒盡的炭火,猛加一堆柴下去,反而突然熄滅!」他哈哈大笑回憶道。

還有一回在外蒙,王洪川光靠四顆小小的蘋果,騎了一百八十幾公里,也是騎到快昏倒。直到進了城,一位好心陌生人遞了一瓶酒給他,整個人頓時氣力放盡,軟綿綿一到旅舍就倒下不起。

在物質缺乏難覓的西伯利亞,生火野炊是每日必須的工作
在物質缺乏難覓的西伯利亞,生火野炊是每日必須的工作(圖片提供/王洪川)

不過縱橫山野的旅程也並非總是這麼克難,只要有機會,王洪川非常享受在野外自炊的時光。「美景當前的時候,就會想好好煮一頓,」平常不太煮飯的他只有在山野裡才會廚興大發。在瑞典Abisko國家公園健行時,他從背包拿出一隻全雞和一大球蒜頭,現場開煮蒜頭雞湯,濃濃異香讓現場其他西方旅客都瞠目結舌。

二十多年的冒險經歷中,王洪川吃過最難忘的東西,一是賽夏族活宰山豬,割下來還跳動著的生豬肝,「只能配酒一口吞下!」另一是蒙古居民熱情招待的一碗羊肉,裡頭浮著一隻圓滾滾的羊眼睛。「他們說,這是給最好的客人吃的!我只好含著,很慢很慢地咬,很怕它爆漿!」

在大自然裡應該怎麼吃?必修山野飲食課

當一個人費盡力氣抵達了荒野或山巔之極境,歇息片刻的用餐經驗,總是無與倫比的美味。即使是一口水,飲來也有如瓊漿玉液。

「在極地時,能喝杯熱紅茶,加上幾塊餅乾,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身經百戰的王洪川很熟悉那種苦盡甘來的感受。「因為那時感官會變得更強烈,也因為資源有限,得來不易,會更珍惜簡樸的幸福。」

這正是荒野教給我們的事。要進入荒野,一個人能背負的裝備與糧食就是這麼多,腦中要有清楚的邏輯縝密計算,依每日行程安排好食物份量與先後順序,還要兼顧熱量與營養,並且不能造成廚餘浪費和無謂的垃圾。

洪川憂心指出,國內許多登山團體以「菜色豐富」作為攬客宣傳手法之一,但強調幾菜幾湯、人數又多的隊伍,很難估算食材用量,吃不完的廚餘隨處傾倒,對山區生態破壞嚴重。「現在到海拔三千公尺,都看得到那種寄生在果皮上的小果蠅,」更別提廚餘吸引了大型哺乳動物如台灣黑熊,經常徘徊在山屋附近覓食。

因而王洪川帶隊登山時,從採購食物時便特別注意,避免果皮、菜葉與垃圾的浪費,並且以新鮮食物而非乾燥食物為主,讓營養更豐富均衡。同時他也透過菜單設計因應行程所需,譬如行程特別吃重的那日晚餐,他會煮一鍋米粉湯或是鹹豬肉稀飯。「一般人會以為很累要補充能量吃乾飯,但其實更需要補充的是水份,有水份才能代謝乳酸。」

生火煮食,是野外生活必備的技能jpg
生火煮食,是野外生活必備的技能(圖片提供/王洪川)

雪白極凍大地,挑戰靈魂與肉體的華麗冒險

2014年冬天的拉普蘭之行,是王洪川在重傷後七年再度單騎遠走,為了重新出發,也為了一睹極光──傳說中,親人的靈魂會藉此示現。他帶著對已逝父親的許諾和深深的思念,冒著風雪前進。

但這裡每天只有五到六小時的白晝,車輪輾過厚厚的積雪,酷寒造成的身體痛楚如影隨形,五十公斤的行李重量更讓單車只能緩慢前行……。但那一片銀白的曠野,那全然的寂靜無聲,和最終等候的那道柔軟神祕的天際之光,讓王洪川感受到再度靠近了逝去的父親,清澄了自己的生命,也完整地領受了大自然的美麗、殘酷與智慧的盛宴。

全副武裝在酷寒中騎向北極圈
全副武裝在酷寒中騎向北極圈(圖片提供/王洪川)

下一次,要出發去哪呢?王洪川的大眼睛亮了起來,「可能要挑戰生吃海豹肉!」他想再回到北極圈的銀白大地,正在研究:為何當地原住民沒有蔬菜可吃,餐餐是高油脂的獸肉和魚肉,身體卻依然健康?是不是長期以來已演化出特殊的基因?外地來的旅行者,在飲食上又該如何因應?

「腥臭沖鼻,舌頭一接觸生肉,我的胃立刻產生排斥作用……我根本沒有咀嚼的餘裕,索性整個吞下去,霎時,肉片又從胃裡嘔回喉頭。……我好想哭,眼眶已滲出淚水。那片肉在胃與喉嚨間來來去去,好不容易才壓到胃裡。」日本知名探險家植村直己在愛斯基摩人部落第一次吃生肉的驚恐體驗,看來王洪川很快也要身歷其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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