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麥香──記東石喜願小麥收割

曾經我夢想著麥田。

異國風景圖片裡毛茸茸的麥芒,搔得我心癢癢。大老遠跑到托斯卡尼,在看似和緩的山坡上賣力地騎單車,終於見到心目中如夢似幻的景色,著實陶醉暈眩不已。

兩個禮拜前,我又再度騎著單車尋找麥田,再度為麥田目眩神馳。只不過這一次,竟然是在我的故鄉,嘉義東石。

「你聞到麥香了嗎?」蔡一宏滿臉欣慰地看著收割機進入麥田,所經之處開出了一條路,彷彿是復甦台灣小麥的康莊大道。三年前他承租了這十五點八公頃休耕地,開始投入農業,心中最想種的就是小麥,原因或許是麥芒輕拂的兒時記憶。

「我小時候,這附近村子處處都是麥田,」他還記得一個頑皮的把戲,把麥穗偷放進其他小孩褲管裡,走著走著,麥穗會無聲無息地像毛毛蟲一樣往上爬,最後小孩發現時麥穗已爬到大腿根,哇哇叫著非得脫了褲子才能取出。當場試試,嚇,一點不假,麥穗有腳,真的會跑!

從未親眼見過麥子的六年級生如我,很難想像過去台灣曾有不少麥田。在日據時期,台灣麥田曾高達五千甲,不過1970年代起由美國大量輸入小麥、玉米、黃豆以平衡台美貿易逆差,小麥面積陡降,一度不到一百公頃,主供酒廠釀酒用。農委會甚至曾公開說,台灣的環境不適合種小麥。

不想再依賴進口麵粉的喜願麵包坊負責人施明煌,推動本土小麥已經邁入第五個年頭,北中南東都有農友參與,契作面積從最初的一公頃擴增到五十公頃,台灣不適合種小麥的說法不攻自破(你看連我們鹹鹹的東石都種得出來)。事實上,粗放旱作的小麥,比稻米更省工,輪作更有助於改善地質與防禦病蟲害。友善環境、糧食自主、地產地銷等重要農業主張,也都從種子下土的那一刻起一同落實發芽。

第一次種麥,而且是有機小麥,蔡一宏得面對不少難題。「你看看這些鳥兒,都是我養的!」田中一陣騷動,偷吃的鳥兒驚飛四起,宛如梵谷名畫〈麥田群鴉〉。蔡一宏說,很多人等著看好戲,都說小麥怎麼種得起來,給小鳥吃就吃光了!

蔡媽媽也憂心忡忡,「哪有人不嚇鳥也不淘草(毒草),憨仔!我都給他潑冷水!」蔡一宏便反問:「母啊,你以前和阿公按怎做事?」「卡早沒農藥,草仔攏用割的。」「這不就對了!」「可是真艱苦啊!」蔡媽媽猶原不放心,即使腿腳不便還是常來田裡巡。

蔡一宏卻對自己的有機麥田很自豪。一回有老師帶了成群小朋友來麥田裡玩,隔天他特地打電話去問,沒有任何小孩有過敏反應。「雖然種這個不太會賺錢,但是心裡覺得很不錯。」他嘴角浮上一抹滿足微笑。

這當真是「喜願」小麥。喜願喜願,歡喜甘願,務農的最高境界。

雖然才剛步入有機農業,蔡一宏對「有機」的詮釋卻已經十分深刻。他不贊同去購買昂貴的有機資材,「做有機,就是要從我們周邊開始作。」他自製有機肥,原料來自東石特產:粉碎的蚵殼灰、種菇的廢棄太空包,以及鄰近養雞場的禽畜糞。如此既環保又節省成本,一舉數得,以垃圾回收,歸沃於土壤,再重新滋養植物,形成正向循環,方能達到有機的最終理念──友善大地。

「成效真的很不錯,吃了這些有機質,植物就勇,病蟲害就少,雜草也長不過它,當然就不太需要照顧了!」蔡一宏又朗朗笑開了。「明年,我這片田全都要種小麥,還要在這裡開音樂會喔!」

晚霞餘暉中,海風獵獵,吹動如絨毛毯般的金黃麥浪,為故鄉田園風景加上詩意的柔焦。對我來說,托斯卡尼像是遙不可及的愛情,然而此刻我手上握著的幾把麥穗,卻即將變成明日的麵包。愛情與麵包,當然是麵包較實在!

抬頭挺胸

抬頭挺胸的台灣小麥!

剪影也很美

剪影也很美。

草與麥共生

草與麥其實也可以相安無事。

麥與稻

麥浪翻風,秧針半吐。台灣人吃的麵粉與稻米量差不多,種植面積卻天差地遠。

麥田狂想者

左為十甲有機農場農夫蔡一宏,右為喜願小麥負責人施明煌,兩位都是知天命的人。

蔡爸蔡媽

蔡一宏的父母親,年事已高仍常來田裡幫忙。

收割機來囉

終於盼到收割機進場的這一天。

粒粒皆辛苦

粒粒皆辛苦啊。加油,台灣小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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