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韭菜盒

外婆的老家在山東，算是個出生在好人家的孩子，逢年過節，家裡的廚房總會多做許多饅頭發送給街上較貧困的街坊，從小就在廚房幫忙，練就一手好廚藝。外婆跟我說，還是姑娘的時候，她的姑姑還稱讚她手腳很快，要把她介紹去一家有八十幾個人的人家做媳婦……

當她還是十六歲的時候，內戰爆發，全家人逃難到青島時認識了我的外公，然後就隨著部隊一起來到遙遠的台灣，許多生離死別就在離開的那一刻決定了……接下來的故事，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大時代小人物的血淚辛酸，不過現實往往比好萊塢的劇本還要誇張，至於那些悲喜劇就得用更多篇幅來說了，那不是今天的重點，今天的重點，是外婆的韭菜盒。

我的外婆今年已經八十八歲了，託老天的福，身體非常健康，時常出門與鄰居話家常，每次假日回家她總是堅持要親自下廚做飯給大家吃，連洗碗都親力親為（若有人說要幫忙洗碗肯定是會挨罵的），小時候最喜歡吃外婆做的小米饅頭、餡都快滿出來的超大水餃，還有最好吃的韭菜盒子。以前覺得這些食物很平常，就應該是如此美味，但在離了家之後才發現，啊！原來正常的水餃這麼小啊！原來外面賣的韭菜盒裡沒什麼韭菜啊！每次都好想吃卻又吃不到真正懷念的味道，真的備感憂傷。

從上週就跟外婆約好了下週四要學做韭菜盒，請她開備料的購物清單給我，她說什麼不學學這個做什麼？我說我在台中常嘴饞啊，總不好一直求你做給我吃吧！這樣太無恥啦！外婆開心地笑說，好！我教妳！

和外婆約好了週四上午九點學做韭菜盒，週二就接到電話說她已幫我買好了所有的料（可惡，不是說好了我要去買嗎，這樣我下次自己做怎麼會買啊），當我內心在碎念的時候，到外婆家發現外婆已經將材料一字排開：麵粉兩斤、韭菜一斤（已洗好），蝦皮一把，粉絲三稛，蛋五顆。「昨天在市場看到了漂亮的小韭菜！很美很香正適合做呢！」外婆欣喜地說。

韭菜盒與豬肉餡餅等麵點是師出同源，麵的主體是「燙麵」，以熱水拌勻麵粉成為加熱後即可食用的麵皮，最困難的就是掌握「燙麵」的溫度和水量。外婆的作法是煮一鍋水，在水要滾卻還沒滾的時候，加入麵粉之中，再慢慢地拌勻，未免麵糰失敗，最好預留一些熱水和麵粉，可在太乾或太濕的時候加入使用。麵粉變成麵糰的時候，就可蓋上濕布，趁醒麵的時間，好好地準備盒子裡的餡料了！

蝦皮以少許的薑爆香炒到焦香，將粉絲泡軟、切好，蛋液分批煎好成薄薄的蛋皮，韭菜切碎，全部放入大鍋內以麻油拌香，準備好這些材料時，醒麵的工作也完成，再來的工作就是不亞於燙麵難度的「揉麵」。

外婆的雙手，可能已經做過上百次的韭菜盒了，雖不是正規的麵點師傅，但我看外婆的手藝也不比師傅差，看她的雙手順勢搓揉麵糰，力道掌握游刃有餘，麵糰在按摩之下慢慢地變得光滑圓潤，最後再拿起她那用了二十年的菜刀，熟稔地將麵糰咚咚咚切分成三團，再將小麵糰咚咚咚切成適當的桿麵大小，瞬間用桿麵棍桿成一個個厚薄均勻的完滿圓形，最後，再將滿滿的一鏟韭菜蛋蝦皮粉絲的餡料撲滿麵皮，用手一摺、壓緊，成了完美的半月形。

動作看起來很簡單，但我的桿麵技巧實在太差，不僅不是圓形，連麵皮的厚薄都不一，韭菜盒的形狀就無法是美麗的半月形，此時外婆拿出她的整形神器：圓形鐵盤（大約也有個十年歷史），順著韭菜盒的邊緣切下，再怎麼古怪的形狀，瞬間都變成韭菜盒界的林志玲！切剩的麵邊還可以加入剩下的麵糰使用，其實在外婆教做的過程中，有個原則是很重要的，就是「不能浪費」，從一開始的燙麵，外婆叫我一定要把鍋中的麵粉刮乾淨，到最後的揉麵、包餡，邊邊的麵糰也可以再桿進新的麵糰，所有步驟都一定要做到零浪費！

「其實以前我也不會做啊，還不是因為要省錢，所以什麼都要自己來，看隔壁的大嬸在做，看著看著就也會了，不只可以包韭菜，也可以加上碎肉，那才真的香咧！」外婆之前還有自己研發的素水餃，因為內料都是熟的，所以外皮也是用燙麵，不能水煮，得用蒸的，熱騰騰的素水餃，可好吃的很。可惜外婆因為體力大不如前，也已經好久都沒做了。

這次兩斤麵粉共做了十九個韭菜盒，其中兩個成了我的午餐，其餘的放入凍庫「收藏」。（應該也會很快消失）由於是自家食用，完全不顧成本地包了超多餡料，這個直徑大概為二十公分的超巨大韭菜盒。只放一點點油熱鍋，「乾烙」才是韭菜盒最完美的吃法，五分鐘後，兩面金黃的韭菜盒就上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