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蜜香小番茄(圖片提供/曾宏智)

人生就像橙蜜香│賓哥與他的父親,還有美濃六億的橙蜜香

林文賓,大家叫他賓哥或阿賓,一個59年次的美濃農家子弟,在歷經都市五光十色的奔放人生後,返回農村務農。曾宏智,一個單機作業的駐地記者,長期投入紀錄片工作,於近十年以攝影機完整紀錄美濃農業發展過程。這兩個人的相遇,碰撞出台灣第一部以菸葉轉型為主題的農村紀錄片─《橙蜜香》。

曾宏智的鏡頭語言,徐徐緩緩但卻波濤洶湧。他的攝影機,真實地記錄上一輩老農的驕傲與無奈,拍出青農返鄉的人生關卡,父子兩代從緊張到交棒,一如滋味酸甜的橙蜜香小番茄,正是農村的真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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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蜜香大鳴大放,重振菸城農業

西元1987年,政府開放洋菸進口,西元2002年,台灣加入WTO(世界貿易組織)。對菸農來說,全球化像是陣陣巨浪,沖走了政府保價收購菸葉的時代,農民突然之間被迫自生自滅。被滅的人,老了、走了、離農了,想繼續耕種的人,得自己想辦法找出轉型之道。號稱「菸城」的美濃,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展出「橙蜜香番茄」產業。

西元2004年秋天,農民張振明首度試種橙蜜香幼苗,他發現這種番茄採收期長,產量表現非常好。隔年,美濃蔬菜產銷班第八班幾位班員也跟著種,其中一位關鍵人物是班長林永恭。

林永恭,美濃茄科作物的第一把交椅,他的甜椒如果是美濃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不過,即便是茄科的熟手,林班長也不敢怠慢橙蜜香,他整天泡在園子裡,仔細照料這首次入手的小番茄。

美濃蔬菜產銷班第八班班長林永恭(圖片提供/曾宏智)

林永恭號召班員一起種,美濃一年六億產值

兩個多月過去,逐漸進入採收期。林永恭時常跑去問張振明,「到底什麼顏色才算成熟?」張振明總是回答,「柑仔色(橙色)!」然而林永恭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一般小番茄,不是紅色就是黃色,橙蜜香的熟果介於這兩種顏色之間,對農民來說,這是一種新的視覺經驗。某一天傍晚,林永恭看到一顆先前沒有採收到的果實特別橙紅,他摘下放進口中細細咀嚼,一時驚為天人,「原來,橙蜜香就是要紅了才能採收,光是柑仔色,還不行!」

當天晚上,林永恭立刻召集所有班員宣布訊息。這看似小小的發現,是農民是往前跨出的一大步。這一年之後,越來越多的農民,將原本種菸的土地轉種橙蜜香,發展到現在已經十五年,橙蜜香耕種面積高達三百多公頃,一年產值超過六億。

橙蜜香小番茄(圖片提供/曾宏智)

林班長的?迌兒子-賓哥,返鄉務農

可是林永恭絕對想不到,這讓他自豪的橙蜜香,卻是他跟兒子之間不斷衝突的根源。

林文賓,林永恭次子,性格豪爽、不拘小節。跟許多農村年輕人一樣,高中畢業後的阿賓很快就出外發展,他曾在台中的螺絲起子工廠當學徒,做過送貨員,也曾在電子大廠擔任主管助理,不過他後來進入酒店上班甚至經營酒店,每天晝夜顛倒的生活型態,使得他成為林班長心裡最不受教也最擔心的「?迌兒子」。

36歲那一年,賓哥因為酒店工作面臨判刑,法官網開一面與他達成回美濃務農的協議,賓哥自此踏上充滿未知的「返鄉之路」。

林永恭種的橙蜜香,大受消費者歡迎,阿賓協助父親行銷,打出市場口碑,但是在班長心裡,會賣不會種就不是農民,賣得再好,兒子也接不住他一輩子打拼的事業。

於是父子兩人,既合作又互看不順眼。一邊是父親心裡著急,氣兒子不早睡早起沒有農民的樣子,一邊是兒子內心不平,氣爸爸食古不化,不嘗試新觀念甚至一再貶低自己的努力。賓哥回家十年,父子之間的爭執沒有停過,直到西元2017年秋天,賓哥選擇在外租地種下屬於自己的第一片番茄園。

「橙蜜香」紀錄片主角林文賓(圖片提供/曾宏智)

紀錄青年返鄉面對的人生關卡

七、八年前,客家電視台的駐地記者曾宏智看到賓哥的困境,驚覺所謂的青年返鄉或型農風潮,並不如主流媒體報導得那樣美好,像是傳統農家的父子關係、氣候變遷的劇烈影響、耕種銷售都要兼顧的小農模式,在在都是年輕人務農的關卡,於是他在2012年年底拿起攝影機,走進林班長的家庭,紀錄阿賓的心路歷程。

曾宏智的鏡頭語言,徐徐緩緩但卻波濤洶湧。他的攝影機,真實地拍下了班長那一輩老農的驕傲與無助,拍下了班長太太賓哥媽媽的無奈眼淚,甚至還拍下了阿賓生病不得不向父親伸手拿錢的人生情節。

曾宏智說:「2015年3月,橙蜜香進入採收尾聲,在經濟壓力的現實下,一個年過40的男人在我的鏡頭前苦笑自己的返鄉人生,那樣子像一列火車駛進了山洞,卻遲遲無法看見眼前的亮點在哪裡。青年返鄉浪漫嗎?實際踏入返鄉的歸途後,到底還有多少意氣風發被留下,我不知道阿賓的未來會怎麼樣,但當下的影像卻銳利到讓我跟著也徬徨起來!」

紀錄片拍下農人家庭兩代間的張力(圖片提供/曾宏智)

五年陪伴記錄,最終見證父子和解

對宏智來說,紀錄片沒有腳本也無法有腳本,要拍下賓哥的人生掙扎,唯一的辦法就是緊緊跟著賓哥一起生活。當攝影機運作的時候,他靜靜地記錄著,當攝影機放下時,他也聽著賓哥訴說一個大男人心底最痛、最不堪的種種故事。男主角賓哥大導演宏智五歲,他們兩個人在拍攝紀錄片的五年期間,互相陪伴共同成長。拍到最後階段,林班長終於在攝影機前說出對賓哥的肯定,那一刻,宏智雀躍不已,他說:「我終於拍到父子和解的第一步了!」

賓哥,不只是賓哥

根據美濃農會統計,美濃有五百多個像賓哥這樣的返鄉青壯農,他們每個人在45歲前回家務農(或幫農),他們試圖在祖先留下的土地上紮根,他們身上有難以想像的現實經濟與家庭傳承的壓力。賓哥的酸楚是眾多青壯農的生命縮影,紀錄片中的賓哥,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故事。

其實,在美濃農會眼中,賓哥是超級業務員,橙蜜香的知名度,在賓哥手上更上一層樓。美濃農會休閒農業區主任委員溫仲良說:「林家的河堤番茄園,是休閒區內唯一的休閒農場,園子裡的一草一木,是阿賓花了好多年慢慢整理出來的。或許是過去在社會上打滾的經驗,讓阿賓很懂得如何招待客人。總之,沒有河堤番茄園,就沒有今天美濃休閒農業在採果體驗上的成績。」

賓哥離家獨立種橙蜜香的時候,林永恭班長買了一雙雨鞋送給兒子,賓哥穿著這雙鞋走下田,把番茄和自己一起種進土裡。未來一直來一直來,唯有愛,可以化解阻礙。

在「橙蜜香」紀錄片裡,父親交棒、兒子接棒,走向未知的過程充滿酸甜滋味,如同番茄若沒有微酸的尾勁,果實再甜也吃不出豐富的層次感。橙蜜香的酸甜比,正是農村的真實人生。

圖片提供/曾宏智

【哪裡可看紀錄片】

2018年1月28日下午兩點到五點,高雄市政府農業局、高雄市美濃區農會、客家電視台於美濃文創中心(高雄市美濃區永安路212號),共同舉辦「第六屆美濃橙蜜香品質評鑑競賽暨橙蜜香紀錄片首映會」,歡迎各界蒞臨參加。紀錄片也將於2月4日於客家電視台播出。

【導演的話】

拍紀錄片,好難,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糾結,不只發生在鏡頭前,鏡頭之外的才是考驗。沒有堅定又柔軟的心,很難堅持五年默默地拍完。導演曾宏智在臉書寫下他的心情,「生命不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面對的難題,在困頓中向前很不容易,但總能在矛盾衝突中看見兩代之間說不出口的關愛。阿賓一直在找出路,每一次看似挫折的遠離,其實證明是往回家的路途更靠近一點,我相信,沒有愛不會爭吵,即使大聲爭吵,那也因為是一家人。」

(左)紀錄片主角賓哥(右)與導演曾宏智(攝影/李慧宜)

延伸閱讀:溫仲良/脫離了套裝故事之後,「返鄉」路途上的徬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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