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寫手

田野筆記:走進印尼的咖啡貿易

首圖/ 童智偉  當地收購場的婦女工人,正在進行挑豆。

近幾年,公平貿易(FairTrade)這個概念,在台灣或許已經逐漸為人所知,不過公平貿易這種被稱為另類貿易(alternativeTrade)的貿易模式,背後所想要解決的問題。身處在台灣這個尷尬的國際政治環境之下,似乎有點難以想像。

「為什麼需要公平貿易?」而「貿易又是如何不公平?」心裡帶著這兩個問題意識,我跟雨林咖啡創辦人吳子鈺在五月中旬、印尼咖啡產季,五月中旬到了印尼亞齊(Aceh)省Gayo山區的咖啡產區以及蘇門答臘島最大的咖啡集散地—蘇北(Sumatera Utara)省的棉蘭(Madan)市走了一趟。

亞齊省(Aceh),位在印尼蘇門答臘島(Sumatera)的東北邊,鄰近有兩個(註一)印尼重要的咖啡產區:Gayo山區與多巴湖(LakeToba)產區。其栽種的咖啡樹種為阿拉比卡(Arabica),而在蘇門答臘島北部又稱其為曼特寧(Mandheling)。我們在短短的兩個禮拜,主要走訪位在Benermeriah縣的Gayo咖啡豆產地。

飛機距離產地最近的國際機場,蘇北省(SumateraUtara)棉蘭(Madan)國際機場,棉蘭可稱上印尼的第四大城,她不僅是附近咖啡豆的集散地,同時也是許多熱帶經濟作物,像是:油棕、橡膠等等的出口集散地。這個城市有將近兩百一時萬人口,有爪哇人及其他種族,還有相當多的華人居住於此。


(當地的傳統市場中,販賣許多當地人日常生活飲食不可或缺的各種香料。圖片:傅偉哲)

我們印尼行程的前半部份,多在在棉蘭市閒晃。因為子鈺要與當地蘇北大學繼續簽訂研究雨林咖啡相關議題的合作備忘錄,同時也要和去年接受子鈺贊助的研究生見面,所以我們前前後後拜訪了森林系、生態係、農經系還有蘇北大學副校長。

這個研究的資助計畫,是希望能讓當地的學術單位對當地的咖啡產業進行研究。因此,從前年開始,子鈺即從幾個生物系開始,陸陸續續的與系上展開學術合作。


(當地生物系的學生,正在報告他的研究計畫。圖片:傅偉哲)

在走訪蘇北大學之後,我們接著拜訪了在棉蘭市與子鈺合作的出口商,出口商簡單的向我們說明了在產地的咖啡豆收購商是如何運送咖啡到此,進行裝運貨櫃前的最後加工。他向我們提到自己同時手握有FLO標籤(註二)的公平貿易特許認證以及其他不同要求的咖啡認證體系。

他也提到,理論上,在當地如果想要申請FLO的認證標籤,必須向當地的Indo-Cafeco這個組織提出申請,申請的主要要件是必須要向同樣握有FLO認證標籤的農民組成的生產合作社收購咖啡豆, 並且以每公斤22分美元回饋合作社,這「回饋金」則作為農民合作社自由支配、投資的基金。

不過,實際上農民合作社的組成,多是第一線產地的收購者(collector)去組織農民,更進一步來說,也是這些收購者向公平貿易組織申請認證的標籤。而回饋金是否真正的使用在農民身上他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從我事後訪談其他收購商卻發現,雖然農民是否獲得更多福利不得而知,但收購者確實因為公平貿易認證的收購體系而獲得了比以往更高的收入(註三)。

行程的後半部,我們進入了Gayo咖啡產地,他是亞齊省的一個Benermeriah縣,主要生產Gayo咖啡豆(註四)。我們實地的拜訪了幾位當地農民,其中一位是已經與子鈺合作第三年的咖啡農,我們稱他為Papa,Papa除了是一個勤奮的農民之外,也是一個虔誠的伊斯蘭信徒,他也曾經是當地村的村長,為人正直,當地人相當尊敬他。

他告訴我們,當地大部份的居民以咖啡栽種為主要經濟收入來源。這樣的經濟收入,最多只能維持他們生活的基本開銷;因此,在非咖啡產季時,Papa告訴我們,有時候可能得跟經濟條件比較好的人,通常是收購者,借米甚至是借錢,維持基本生活。因此,咖啡價格的波動影響他們生活非常劇烈。

我們問到,是否有聽聞FLO的公平貿易組織的運作。Papa則說,他本身就所謂的公平貿易合作社組織的成員之一,但是他從來沒有參與過合作社的討論。因為,他的名字是被掛上去的,合作社的人們還會在FLO稽查人員來的時候,將FLO的認證牌子掛在他的咖啡園上,表示他是FLO認證的農民。他不清處公平貿易做了什麼,只因為他的朋友希望借用他的名字,他就給了名字。對他來說,公平貿易做了什麼並不是太重要。

Papa又說,最近的咖啡價格上漲,讓他們生活經濟壓力相較以往舒緩許多,不過,總體來說,咖啡生產的收入大概也只能維持他們基本的生活開銷。


(papa正在教孫子朗誦可蘭經。圖片:傅偉哲)


(當地的咖啡收購場,工人們正在進行第一次的晒豆。圖片:童智偉)


(Papa與他的好朋友,帶著我們走訪他的咖啡園。圖片:童智偉)

我們也和當地一位具有相當影響力的收購商見面,他是Mr.ISLAHUDDIN,同時也是地方政府的官員。他為我們介紹Gayo當地的咖啡產銷概況。他提到,他底下大約有二十位左右的第一線收購者(collector),而一個第一線收購者,通常下頭也會有三十位左右的咖啡農。這些收購者長期收購農民的咖啡豆,同時還會為他們進行初步的去皮與晒豆加工。初步的加工完成後,才會把咖啡豆交給自己。待自己集貨並進行第二階段的加工處理後,會把處理完的咖啡豆送到咖啡出口商。

他進一步告訴我們,這樣的產銷關係在咖啡產地是很普遍的。因為如此,他雖然聽過公平貿易所作的事情,但是根據他的經驗判斷,他認為公平貿易在當地並不太可行。他舉出一個外國投資的組織:Long Term Agreement(稱:LTA)曾經在當地長期對咖啡進行收購與研究,並且為當地建立「GAYO」咖啡豆的品牌。

雖然LTA也標榜讓生產者得到比較好的收購價格,但實際上,LTA卻欺騙了農民,積欠農民200,000美元,農民知道後,曾經非常憤怒的衝進LTA的辦公室,搬走裡面的傢俱。他認為,公平貿易理念很好,但真正要落實太困難了,因為農民還是沒辦法掌握全部的資訊,資訊還是掌握在收購者上,收購者可以同時欺騙公平貿易組織也可欺騙農民。

相對的,他相當感謝子鈺在當地為農民做的事情,他提到,他是唯一一個願意花時間跟他徹夜長談,如何幫助在地和農民的收購者,所以他覺得他做的事情才稱得上是「公平貿易」。

在我們陸續走訪了,在Mr. ISLAHUDDIN下頭的幾位收購者之後,我漸漸能感受到當地產銷的靜態穩定結構,也慢慢開始思考,所謂的「貿易公平」以及「貿易不公平」是如何在這看起來一切都相當和諧的咖啡產地中一點、一點的形成。

附註
註一:根據台灣咖啡協會網站上之統計資料,至2003年為止,印尼為全球排名第四的咖啡出口國。

註二:FLO:Fair Trade Labeling Organization International,國際公平貿易組織

註三:此部份,要提醒讀者,「回饋金」究竟如何回到農民組成的合作社,因為我的資料有限所以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農民合作社到所謂的咖啡出口商,中間仍然有所謂的大、中、小盤商的收購機制存在。而我認為,公平貿易機制如何確保這中間的收購機制也能以公平價格運作,才是真正得以達到理想運作的關鍵。

註四:Gayo指涉是族群的名稱也是地名,主要是在亞齊省北部的山區,因為當地大量種植阿拉比卡咖啡樹,且品質享負盛名,因此,也指涉一種咖啡品牌。可參考維基百科關於印尼的咖啡製造的介紹。